《至高利益》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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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方走進市委第二會議室,一眼便看到了賀家國。賀家國笑瞇瞇地在靠窗子一側的座位旁站著,和法院院長鄧雙林說著什麼,樣子親熱,話卻說得蠻刺耳。
賀家國說:“鄧院長,我可讓你坑死了,那天在紅峰公司差點做了人質!”
鄧雙林不太在意地說:“沈小蘭那幫孃兒們,簡直是分子,一貫無法無天!”
賀家國笑問:“哦,咱峽江市現在還有法呀?鄧院長,你們憑什麼判人家紅峰公司敗訴?法律依據在哪裡?你們把法律當啥了?當真吃完原告吃被告啊?”
鄧雙林臉拉了下來:“賀助理,你……你這同誌怎麼這麼說話?”
賀家國仍在笑:“鄧院長,你讓我怎麼說?我總不能昧著良心說你們執法公正吧?是不公正嘛,不能怪人家紅峰公司的乾部群眾要鬨嘛,我就看不下去!”
鄧雙林顯然不想和賀家國糾纏:“你既然看不下去,就找趙省長反映去嘛!”
賀家國不依不饒:“哎,我找趙省長反映什麼?司又不是趙省長判的!”
鄧雙林哼了一聲:“趙娟娟這典型卻是趙省長樹的,你先回去問清楚再說!”
賀家國了起來:“趙省長樹的典型就可以無法無天?簡直天下之大稽!”
李東方這時已走到自己固定的位置上坐下了,見話題說到了趙啟功,不住注意地看著賀家國和鄧雙林,會議室其他座的同誌也把目集中到了賀家國上。
賀家國對自己的嶽父兼領導趙啟功明顯缺敬畏的意思,仍站在那裡對鄧雙林嚷:“趙省長樹的典型也好,趙省長說過什麼也好,都不能為這場司的判決依據,連這點都鬨不清楚,你老鄧還當什麼法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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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雙林很惱火:“賀助理,這種話你彆和我說,回家找趙省長說去!”
賀家國火氣也上來了:“鄧院長,你口口聲聲讓我回家說去,什麼意思?趙省長和我的關係又不是什麼!今天我們開的是政法工作會議,我這個市長助理也有發言權,有什麼問題就得談什麼問題,本不必回家去說!趙省長真做了什麼以權代法的事,你鄧院長就說出來,我賀家國都不怕,你怕什麼!”
李東方聽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家國同誌,先不要說了!”
賀家國這才發現李東方已了座,正在注視他,便甩開鄧雙林過來了,問李東方道,“哎,李書記,我組織的那兩篇文章到底怎麼說呀?也該給個意見了吧?”
李東方說:“先開會,啊?開完會,你到我辦公室來談!”
八時半,市長錢凡興匆匆忙忙趕到了,政法工作會議按部就班地開了起來。
這是全市政法工作的一次例會,主要研究嚴打。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陳仲主持會議,就即將開始的春夏季嚴打工作做了部署。陳仲照例講了一些套話:公檢法切配合啦,對影響惡劣的大案要案必須從重從快啦,如此等等。接下來,市長錢凡興代表市**講了話,李東方代表市委講了話。李東方的講話是稿的,幾次提到了當前嚴峻的經濟形勢,要求與會者對治安問題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千方百計維護峽江市社會政治局麵的穩定。錢凡興幾次話說,穩定是前提,冇有一個穩定的社會政治環境,什麼事也做不起來,我們的時代大道想都不要想。
談過春夏季嚴打工作,陳仲又通報了一下市投資公司田壯達案的進展況,說是被引渡回來的田壯達經過十天的頑抗,終於開始代問題了,那三億港幣的贓款還是有希追回來的。李東方話說,不是什麼希不希,是一定要追回來!錢凡興也說,這還用說嗎?不把錢追回來,把田壯達殺上十次也冇意義!陳仲這才彙報說,這三個億目前都在國外,田壯達提出了個要求:隻要不殺,就把錢出來。省委領導同誌也指示了,挽回經濟損失是第一位的,可以考慮答應田壯達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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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省委領導是誰,不用陳仲明說與會者心裡都清楚。
大家都不說話了,喝水的喝水,發呆的發呆,會場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零點。
過了好半天,賀家國纔像個天外來客似的,帶著滿臉譏諷打破了沉寂:“哎,怎麼都不作聲了?你們都不說,我就說說吧!這可真是不聽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捲走國家三個億,好不容易從國外引渡回來了,狗東西還敢和我們談判?我真弄不明白了:咱們在座各位是乾什麼吃的!當真就收拾不了這麼一個經濟罪犯嗎?!”
李東方注意地看了賀家國一眼,製止了賀家國:“好了,賀市長,這件事今天先不說了,以後再定吧。”說罷,四看了看,以征詢的口氣問,“大家還有什麼事嗎?冇什麼事的話,我們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
賀家國應聲站了起來:“哎,李書記,我還有事!”說罷,從檔案夾裡拿出一份紅峰商城判決書影印件,在手上拍打著,掃視著與會者,“同誌們,李書記、錢市長剛纔反覆強調社會政治局麵的穩定,要我們不要掉以輕心,守土有則,所以我不敢掉以輕心,有些可能引起社會穩定的問題,得提出來,比如,紅峰商城……”
法院院長鄧雙林馬上張起來,側過臉死死盯著賀家國:會前的爭執已證明,賀家國今天是有備而來的,鄧雙林不能不防。其他與會者也看出了名堂,知道今天這個政法例會不好收場了。
賀家國晃著手上的判決書影印件:“紅峰商城司是怎麼回事,許多同誌心裡都清楚。大家不太清楚的,可能是紅峰公司九百三十二人的現狀。同誌們,因為輸了這場司,他們的商城被人家合法占著,他們的兩年的租金被人家合法賴著,紅峰公司九百三十二名乾部群眾現在隻能靠在菜場撿菜葉,撿魚販子扔掉的魚骨頭魚臟煮湯來增加營養!”憤怒地將影印件摔到桌上,“我真不知道這份不管老百姓死活的狗屁判決是怎麼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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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雙林站了起來:“賀助理,你現在好像還不是主管政法的副市長吧?”
賀家國冷冷一笑:“鄧院長,你意思是不是說,我管得太寬了?”
李東方敲敲桌子:“都冷靜一些,鄧院長,請你坐下,聽賀市長說完!”
賀家國又說了起來:“沈小蘭同誌含著眼淚問我:怎麼一群**人在中國**依法治國的今天,會打不贏一場有理的司?這是哪裡出了問題?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所以,今天開會前我就請教鄧院長了。鄧院長態度很明確,一口咬定沈小蘭是分子。同誌們,據我調查瞭解的況,沈小蘭同誌在長達近兩年的時間裡,一分錢工資冇有,帶著九百三十二名職工苦熬歲月。在中院判決下來之前,沈小蘭同誌一直做工作,不但冇帶頭搞過群訪,還製止了三起群訪。是中院的這個狗屁判決,把沈小蘭同誌到了第一線!沈小蘭為紅峰公司黨總支書記兼經理,帶著群眾到省委門口群訪當然是錯誤的,質也許還很嚴重。但是,冇有這個沈小蘭,也許子會更大,也許憤怒的工人們早就衝進趙娟娟的紅峰商城砸一通了!”
鄧雙林又站了起來:“賀助理,我提醒你一下:不要一口一個狗屁判決!”
賀家國譏諷地看著鄧雙林:“那是什麼判決?是公道的判決嗎?如果你有靈魂的話,靈魂不折磨嗎?你每天躺在床上能睡著嗎?鄧院長,從紅峰出來,我可是天天睡不著了!”
錢凡興這時說話了,態度鮮明,口氣也頗為嚴厲:“鄧院長,你不要生氣,家國同誌說你們是狗屁判決,我看冇錯!就是一個狗屁判決嘛!趙啟功同誌、李東方同誌前後兩任市委書記一次次給你們打招呼,你們就是不聽,不能橫加乾涉嘛,不能以權代法嘛,你這個法院院長眼裡還有冇有黨和**?這裡是國嗎?!”
李東方語氣平和地話說:“錢市長,不橫加乾涉,不以權代法,這都冇什麼錯,問題是這判決的法律依據究竟在哪裡?鄧雙林同誌啊,法律不是哪些人的專利啊,更不能為某些人謀私的工啊,你說是不是啊?”
形勢這麼快就變得一邊倒,鄧雙林事先顯然冇想到,這才知道不妙了,頭上的汗不住落了下來,似乎又想說什麼趙省長之類,卻終於冇敢,隻訥訥道:“我們……我們當然是有法律據的。我們……我們本來也……也想調解,可當事雙方都……都不答應,我們隻好……隻好依法判決了。”
賀家國又追了上來:“好,鄧院長,我姑且算你依法判決,那麼,按你們判決書的裁定,也是趙娟娟欠了紅峰公司二百六十萬吧?這二百六十萬又在哪裡呢?”
鄧雙林不知不覺改了口,不喊“賀助理”了:“賀市長,你既然做了調查,就該知道,我們已經扣下了趙娟娟價值二百六十萬元的服裝和商品抵債。”
賀家國笑了笑:“這價值二百六十萬元的服裝和商品賣給你法院,你法院要不要啊?我給你打個對摺,就算一百三十萬,你們都拉走!連運費我都替你出了!”
鄧雙林心裡啥都有數,支吾著,再不敢作聲了。
賀家國把麵孔轉向李東方和錢凡興:“李書記、錢市長,趙娟娟的底我到了,不是冇有錢,是因為有人給撐腰,一直賴賬。個人在工行上海路儲蓄所的存款就有八百二十萬,在市上還有一千五百多萬。我在這裡請示一下:我們是不是就先執行鄧院長這個依法做出的判決,強行扣押二百六十萬,支付給紅峰公司,讓沈小蘭他們先吃上幾頓飽飯呢?”
李東方用征詢的目看了看錢凡興。
錢凡興當場拍板道:“有錢怎麼能不還呢?鄧院長,你去執行,馬上執行!”
鄧雙林連連點頭:“好,好,錢市長,我散會後就讓執行庭去辦!”
李東方故意問:“鄧院長,這不算以權法,乾預你們辦案吧?”
鄧雙林幾乎要哭了:“李書記,你知道的,我……我也是有苦難言啊!”
李東方沉下了臉:“你鄧雙林當著峽江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都有苦難言,峽江的老百姓還過不過日子了?!你難在哪裡?心裡裝著老百姓,真正依法辦事,我看就冇什麼難的!”說到這裡,停下了,看了看邊的政法委書記陳仲,“老陳,我建議你們政法委好好開個會,研究一下司法**的問題。看看紅峰商城司後麵有冇有**?**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冇有當然好嘍,可以把我們鄧院長樹廉政典型嘛!有**怎麼辦?也好辦,該撤的撤,該下的下,該抓的抓!判錯的案子,傷了老百姓心的案子,該改的改!他鄧院長不改,我們換個李院長王院長來改!”
陳仲麻利地站了起來:“是,李書記,我們立即進行專題研究!”
李東方揮揮手,讓陳仲坐下,自己卻站了起來:“同誌們,司法**的消極影響不可低估啊!說一件事,就在前天,在我家門口,一個婦同誌把我攔住了,跪下就磕頭。我拉起來一問,什麼事呢?在我們鄧院長眼裡肯定是小事一樁:這位婦因為自行車撞,和一個小夥子吵了幾句,小夥子一拳打斷了一肋骨,當然,三年過去了,肋骨早癒合了。問題是,三年來這位婦從公安局告到法院,冇人睬。據說,公安局和法院都被那小夥子買通了。買通不至於,這麼個小小糾紛,了不起就是請我們公安、法院的同誌吃吃飯,送點菸酒。估計我們陳仲同誌都不會有關心的興趣,你抓不出什麼行賄賄的犯罪分子嘛!可是,同誌們,這吃吃飯喝喝酒,就把人心吃掉了,就把社會公正和老百姓的希喝冇了!在老百姓眼裡,黨和**是誰?就是你們這些的執法人員,你們頭上可是戴著國徽啊!”
陳仲解釋說:“李書記,其實,我們公安局、法院都是有紀律的……”
李東方把話頭接了過來,繼續發揮道:“有紀律當然好,我也知道有紀律,問題是執行得怎麼樣?賀市長手頭有個名單,是紅峰公司的工人同誌提供的,是在紅峰商城一案的辦案過程中吃過趙娟娟請的部分區、市法院乾警,有時間,有地點。沈小蘭同誌和紅峰公司的工人們眼睛可是雪亮的啊,兩年來一直盯著呢!你們好好瞭解一下,看看是不是屬實啊?查實一個理一個,通通給我趕出司法公安隊伍!先把招呼打在前頭:彆給我冤,彆說隻喝了一次酒,半次也不行!”
錢凡興接上來說:“對,隻要有一次,你頭上就不配戴這枚國徽!”
陳仲又站了起來:“是,李書記,錢市長,我們堅決執行這個神!”
誰也冇想到,一次例行的政法會議公開這個樣子,因為賀家國這位市長助理的出現,扯出過去誰都諱莫如深的紅峰商城司。更冇想到,賀家國膽子這麼大,為趙啟功的婿,卻一點不給趙啟功麵子,還不講場遊戲規則,當麵把中院院長鄧雙林弄這個樣子,連帶著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陳仲也了牽連。
鄧雙林看樣子是被擊垮了,散會後,臉上的沮喪怎麼也掩飾不住,他走到李東方麵前,說是要彙報。李東方正收拾桌上的檔案,不想聽,擺擺手,讓鄧雙林去找政法委書記陳仲彙報。
正窘迫時,賀家國過來了,開玩笑說:“鄧院長,哪天我要是犯到你手裡,你肯定會從重從快吧?”
鄧雙林哭也似的笑了笑:“賀市長,現在是我犯到了你手上!”
這時,陳仲了上來,繃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家國同誌,李書記說,你那裡有個紅峰公司工人提供的違紀乾警名單,是不是現在給我?”
賀家國從檔案夾裡翻出名單,遞給了陳仲,笑問:“還要我協助調查麼?”
陳仲臉繃得更,冷冰冰地道:“家國同誌,如果李書記、錢市長有這個要求,你可以代表他們對我們的工作進行監督檢查,協助,我看就冇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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