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一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括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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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暮,江風吹倒前朝樹。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總把流誤。濁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謝知何?”這一首詞,也是個老生長談。不過說:人生富貴功名,是外之;但世人一見了功名,便舍著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後,味同嚼蠟。自古及今,那一個是看得破的?
雖然如此說,元朝末年,也曾出了一個嵌□磊落的人。人姓王名冕,在諸暨縣鄉村居住;七歲時死了父親,他母親做些針黹,供給他到村學堂裡去讀書。看看三個年頭,王冕已是十歲了。母親喚他到面前來,說道:“兒啊!不是我有心要耽誤你,只因你父親亡後,我一個寡婦人家,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年歲不好,柴米又貴,這幾件舊服和些舊傢伙,當的當了,賣的賣了;只靠著我替人家做些針黹生活賺來的錢,如何供得你讀書?如今沒奈何,把你僱在隔壁人家放牛,每月可以得他幾錢銀子,你又有現飯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王冕道:“娘說的是。我在學堂裡坐著,心裡也悶;不如往他家放牛,倒快活些。假如我要讀書,依舊可以帶幾本去讀。”當夜商議定了。
第二日,母親同他到隔壁秦老家,秦老留著他母子兩個吃了早飯,牽出一條水牛來給王冕。指著門外道:“就在我這大門過去兩箭之地,便是七柳湖,湖邊一帶綠草,各家的牛都在那裡打睡。又有幾十棵合抱的垂楊樹,十分涼;牛要了,就在湖邊上飲水。小哥,你只在這一帶玩耍。我老漢每日兩餐小菜飯是不的;每日早上,還折兩個與你買點心吃。只是百事勤謹些,休嫌怠慢。”他母親謝了擾要回家去,王冕送出門來,母親替他理理。說道:“你在此須要小心,休惹人說不是;早出晚歸,免我懸。”王冕應諾,母親含著兩眼眼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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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自此在秦家放牛,每到黃昏,回家跟著母親歇宿。或遇秦家煮些醃魚臘給他吃,他便拿塊荷葉包了回家,遞與母親。每日點心錢,他也不買了吃;聚到一兩個月,便個空,走到村學堂裡,見那闖學堂的書客,就買幾本舊書。逐日把牛栓了,坐在柳蔭樹下看。
彈指又過了三四年。王冕看書,心下也著實明白了。那日,正是黃梅時候,天氣煩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綠草地上坐著。須臾,濃雲佈,一陣大雨過了。那黑雲邊上,鑲著白雲,漸漸散去,出一派日來,照耀得滿湖通紅。湖邊山上,青一塊,紫一塊。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尤其綠得可。湖裡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王冕看了一回,心裡想道:“古人說:‘人在圖畫中’其實不錯!可惜我這裡沒有一個畫工,把這荷花畫他幾枝,也覺有趣!”又心裡想道:“天下那有個學不會的事?我何不自畫他幾枝?……”正存想間,只見遠遠的一個夯漢,挑了一擔食盒來;手裡提著一瓶酒,食盒上掛著一條氈條,來到柳樹下。將氈條鋪了,食盒打開。那邊走過三個人來,頭帶方巾,一個穿寶藍夾紗直裰,兩人穿元直裰,都是四五十歲景,手搖白紙扇,緩步而來。那穿寶藍直裰的是個胖子,來到樹下,尊那穿元的一個鬍子坐在上面,那一個瘦子坐在對席。他想是主人了,坐在下面把酒來斟。
吃了一回,那胖子開口道:“危老先生回來了。新買了住宅,比京裡鐘樓街的房子還大些,值得二千兩銀子。
因老先生要買,房主人讓了幾十兩銀賣了,圖個名面。前月初十搬家,大尊縣父母都親自到門來賀,留著吃酒到二三更天。街上的人,那一個不敬!”那瘦子道:“縣尊是壬午舉人,乃危老先生門生,這是該來賀的。”那胖子道:“敝親家也是危老先生門生,而今在河南做知縣;前日小婿來家,帶二斤乾鹿來贈予,這一盤就是了。這一回小婿再去,託敝親家寫一封字來,去晉謁危老先生。他若肯下鄉回拜,也免得這些鄉戶人家,放了驢和豬在你我田裡吃糧食。”那瘦子道:“危老先生要算一個學者了。”那鬍子說道:“聽見前日出京時,皇上親自送出城外,攜著手走了十幾步,危老先生再三打躬辭了,方纔上轎回去。看這景,莫不是就要做?”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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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見天晚了,牽了牛回去。自此,聚的錢,不買書了;託人向城裡買些胭脂鉛之類,學畫荷花。初時畫得不好,畫到三個月之後,那荷花神、無一不像:只多著一張紙,就像是湖裡長的;又像才從湖裡摘下來在紙上的。鄉間人見畫得好,也有拿錢來買的。王冕得了錢,買些好東西孝敬母親。一傳兩,兩傳三,諸暨一縣都曉得是一個畫沒骨花卉的名筆,爭著來買。到了十七八歲,不在秦家了。每日畫幾筆畫,讀古人的詩文,漸漸不愁食,母親心裡歡喜。這王冕天聰明,年紀不滿二十歲,就把那天文地理,經史上的大學問,無一不貫通。但他不同:既不求爵,又不朋友,終日閉戶讀書。又在楚辭圖上看見畫的屈原冠,他便自造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闊的服,遇著花明柳的時節,乘一輛牛車載了母親,戴了高帽,穿了闊,執著鞭子,口裡唱著歌曲,在鄉村鎮上,以及湖邊,到玩耍。惹的鄉下孩子們三五羣跟著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只有隔壁秦老,雖然務農,卻是個有意思的人;因自小看見他長大的如此不俗,所以敬他、他,時常和他親熱地邀在草堂裡坐著說話兒。一日,正和秦老坐著,只見外邊走進一個人,頭帶瓦楞帽,穿青布服。秦老迎接,敘禮坐下。這人姓翟,是諸暨縣一個頭役,又是買辦。因秦老的兒子秦大漢拜在他名下,他乾爺,所以時常下鄉來看親家。秦老慌忙兒子烹茶、殺、煮款留他,並要王冕相陪。彼此道過姓名,那翟買辦道:“這位王相公,可就是會畫沒骨花的麼?”秦老道:“便是了。親家,你怎得知道?”翟買辦道:“縣裡人那個不曉得?因前日本縣吩咐要書二十四副花卉冊頁送上司,此事在我上。我聞有王相公的大名,故此一逕來尋親家。今日有緣,遇著王相公,是必費心畫一畫。在下半個月後下鄉來取。老爺不得還有幾兩潤筆的銀子,一併送來。”秦老在旁,再三慫恿。王冕屈不過秦老的,只得應諾了。回家用心用意,畫了二十四副花卉題了詩在上面。翟頭役稟過了本,那知縣時仁,發出二十四兩銀子來。翟買辦扣剋了十二兩,只拿十二兩銀子送與王冕,將冊頁取去。時知縣又辦了幾樣禮,送與危素,作候問之禮。危素了禮,只把這本冊頁看了又看,玩不忍釋手;次日,備了一席酒,請時知縣來家致謝。當下寒暄已畢,酒過數巡,危素道:“前日承老父臺所惠冊頁花卉,還是古人的呢,還是現在人畫的?”時知縣不敢瞞,便道:“這就是門生治下一個鄉下農民,做王冕,年紀也不甚大。想是才學畫幾筆,難老師的法眼。”危素嘆道:“我學生出門久了,故鄉有如此賢士,竟然不知,可爲慚愧!此兄不但才高,中見識,大是不同,將來名位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老父臺可以約他來此相會一會麼?”時知縣道:“這個何難!門生回去,即遣人相約;他聽見老師相,自然喜出外了。”說罷,辭了危素,回到衙門,差翟買辦持個侍生帖子去約王冕。翟買辦飛奔下鄉,到秦老家,邀王冕過來,一五一十向他說了。王冕笑道:“卻是起頭翁,上覆縣主老爺,說王冕乃一介農夫,不敢求見;這尊帖也不敢領。”翟買辦變了臉道:“老爺將帖請人,誰敢不去!況這件事原是我照顧你的;不然,老爺如何得知你會畫花?照理,見過老爺還該重重的謝我一謝纔是!如何走到這裡,茶也不見你一杯,卻是推三阻四,不肯去見,是何道理!我如何去回覆老爺?難道老爺一縣之主,不一個百姓麼?”王冕道:“頭翁,你有所不知。假如我爲了事,老爺拿票子傳我,我怎敢不去?如今將帖來請,原是不迫我的意思了,我不願去,老爺也可以相諒。”翟買辦道:“你這說的都是甚麼話!票子傳著,倒要去;帖子請著,倒不去!這下是不識怡舉了!”秦老勸道:“王相公,也罷;老爺拿帖子請你,自然是好意,你同親家去走一回罷。自古道:‘滅門的知縣。’你和他拗些什麼?”王冕道:“秦老爺,頭翁不知,你是聽見我說過的。不見那段幹木、泄柳的故事麼?我是不願去的。”翟買辦道:“你這是難題目與我做,我拿甚麼話去回老爺?”秦老道:“這個果然也是兩難。若要去時,王相公又不肯;若要不去,親家又難回話。我如今倒有一法:親家回縣裡,不要說王相公不肯;只說他抱病在家,不能就來。一兩日間好了就到。”翟買辦道:“害病,就要取四鄰的甘結!”彼此爭論一番,秦老整治晚飯與他吃了;又暗了王冕出去向母親要了三錢二分銀子,送與翟買辦做差事,方纔應諾去了,回覆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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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心裡想道:“這小斯那裡害什麼病!想是翟家這奴才,走下鄉,狐假虎威,著實恐嚇了他一場;他從來不曾見過府的人,害怕不敢來了。老師既把這個人託我,我若不把他就了來見老師,也惹得老師笑我做事疲;我不如竟自己下鄉去拜他。他看見賞他臉面,斷不是難爲他的意思,自然大著膽見我。我就順便帶了他來見老師,卻不是辦事勤敏?”又想道:“堂堂一個縣令,屈尊去拜一個鄉民,惹得衙役們笑話——”又想到:“老師前日口氣,甚是敬他;老師敬他十分,我就該敬他一百分。況且屈尊敬賢,將來志書上不得稱讚一篇;這是萬古千年不朽的勾當,有甚麼做不得?”
當下定了主意,次早傳齊轎伕,不用全副執事,只帶八個紅黑帽夜役軍牢。翟買辦扶著轎子,一直下鄉來。鄉里人聽見鑼聲,一個個扶老攜,挨了看。轎子來到王冕門首,只見七八間草屋,一扇白板門關著。翟買辦搶上幾步,忙去敲門。敲了一會,裡面一個婆婆,拄著柺杖,出來說道:“不在家了。從清早裡牽牛出去飲水,尚未回來。”翟買辦道:“老爺親自在這裡傳你家兒子說話,怎的慢條斯理,快快說在那裡,我好去傳!”那婆婆道:“其實不在家了,不知在那裡。”說畢,關著門進去了。說話之間,知縣轎子已到;翟買辦跪在轎前稟道:“小的傳王冕,不在家裡;請老爺龍駕到公館裡略坐一坐,小的再去傳。”扶著轎子,過王冕屋後來。
屋後橫七豎八條田埂,遠遠的一面大塘,塘邊都栽滿了榆樹、桑樹。塘邊那一無際的幾頃田地,又有一座山,雖不甚大,卻青蔥樹木,堆滿山上。約有一里多路,彼此呼,還聽得見。知縣正走著,遠遠的有個牧,倒騎水牯牛,從山邊轉了過來。翟買辦趕將上去,問道:“秦小二漢,你看見你隔壁的王老大牽了牛在那裡飲水哩?”小二道:“王大叔麼?他在二十里路外王家集親家那裡吃酒去了。這牛就是他的,央及我替他趕了來家。”翟買辦如此這般稟了知縣。知縣變著臉道:“既然如此,不必進公館了!即回衙門去罷:”時知縣此時心中十分惱怒,本要立即差人拿了王冕來責懲一番,又恐怕危老師說他暴躁,且忍口氣回去,慢慢向老師說明此人不中擡舉,再治他也不遲。知縣去了。
王冕並不曾遠行,即時走了來家;秦老過來抱怨他道:“你方纔也太執意了。他是一縣之主,你怎的怠慢他?”王冕道:“老爹請坐,我告訴你。時知縣倚著危素的勢,要在這裡酷小民,無所不爲;這樣的人,我爲甚麼要結他?但他這一番回去必定向危素說;危素老變怒,恐要和我計較起來。我如今辭別老爹,收拾行李,到別去躲避幾時。──只是母親在家,放心不下。”母親道:“我兒!你歷年賣詩賣畫,我也積聚下三五十兩銀子,柴米不愁沒有;我雖年老,又無疾病,你自放心出去,躲避些時不妨。你又不曾犯罪,難道府來拿你的母親去不?”秦老道:“這也說得有理。況你埋沒在這鄉村鎮上,雖有才學,誰人是識得你的?此番到大邦去,或者走出些機遇來也不可知,你尊堂家下大小事故,一切部在我老漢上,替你扶持便了。”王冕拜謝了秦老。
秦老又走回家去取了些酒餚來,替王冕送行。吃了半夜酒回去。次日五更,王冕天明起來收拾行李,吃了早飯,恰好秦老也到。王冕拜辭了母親,又拜了秦老兩拜,母子灑淚分手。王冕穿上麻鞋,背上行李。秦老手提一個小白燈籠,直送出村口,灑淚而別。秦老手拿燈籠,站著看著他走,走得不著了,方纔回去。
王冕一路風餐宿,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一逕來到山東濟南府地方。這山東雖是近北省分,這會城卻也人富庶,房舍稠。王冕到了此,盤費用盡了,只得租個小奄門面屋,賣卜測字,也畫兩張沒骨的花卉在那裡,賣與過往的人。每日問卜賣畫,倒也個不開。
彈指間,過了半年景。濟南府裡有幾個俗財主,也王冕的畫,時常要買;又自己不來,遣幾個夯小斯,不大呼小,鬧的王冕不得安穩。王冕不耐煩,就畫了一條大牛在那裡;又題幾句詩在上,含著譏刺。也怕從此有口舌,正思量搬移一個地方。
那日清早,才坐在那裡,只見許多男,啼啼哭哭,在街上過,──也有挑著鍋的,也有籮擔挑著孩子的,──一個個面黃飢瘦,裳襤褸。過去一陣,又是一陣,把街上都塞滿了。也有坐在地上求化錢的。問其所以,都是黃河沿上的州縣,被河水淹了。田廬房舍,盡行漂沒。這是些逃荒的百姓,府又不管,只得四散覓食。王冕見此景,過意不去,嘆了一口氣道:“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將大了。我還在這裡做甚麼!”將些散碎銀子收拾好了,栓束行李,仍舊回家。了浙江境,纔打聽得危素已還朝了。時知縣也升任去了。因此放心回家,拜見母親。看見母親健康如常,心中歡喜。母親又向他說秦老許多好。他慌忙打開行李,取出一匹繭綢,一包柿餅,拿過去謝了秦老。秦老又備酒與他洗塵。
自此,王冕依舊詩作畫,奉養母親。又過了六年,母親老病臥牀,王冕百方延醫調治,總不見效。一日,母親吩咐王冕道:“我眼見不濟事了。但這幾年來,人都在我耳前說你的學問有了,該勸你出去作。作怕不是榮宗耀祖的事?我看見那些作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場。況你的高傲,倘若弄出禍來,反爲不。我兒可聽我的言,將來娶妻生子,守著我的墳墓,不要出去作。我死了,口眼也閉!”王冕哭著應諾。他母親奄奄一息,歸天去了。王冕擗踴哀號,哭得那鄰舍之人,無不落淚。又虧秦老一力幫襯,製備衾棺槨。王冕負土墳,三年苫塊,不必細說。
到了服闋之後,不過一年有餘,天下就大了。方國珍據了浙江,張士誠據了蘇州,陳友諒據了湖廣,都是些草竊的英雄。只有太祖皇帝起兵滁,得了金陵,立爲吳王,乃是王者之師;提兵破了方國珍,號令全浙,鄉村都市,並無蚤擾。
一日,日中時分,王冕正從母親墳上拜掃回來,只見十幾騎馬竟投他村裡來。爲頭一人,頭戴武巾,穿團花戰袍,白淨面皮,三綹髭鬚,真有龍之表。那人到門首下了馬,向王冕施禮道:“問一聲,那裡是王冕先生家?”王冕道:“小人王冕,這裡便是寒舍。”那人喜道:“如此甚妙,特來晉謁。”吩咐從人下馬,屯在外邊,把馬都系在湖邊柳樹上;那人獨和王冕攜手進到屋裡,分賓主施禮坐下。
王冕道:“不敢!拜問尊尊姓大名,因甚降臨這鄉僻所在?”那人道:“我姓朱,先在江南起兵,號滁王,而今據有金陵,稱爲吳王的便是;因平方國珍到此,特來拜訪先生。”王冕道:“鄉民眼不識,原來就是王爺。但鄉民一介愚人,怎敢勞王爺貴步?”吳王道:“孤是一個鹵漢子,今得見先生儒者氣象,不覺功利之見頓消。孤在江南,即慕大名,今來拜訪,要先生指示:浙人久反之後,何以能服其心?”王冕道:“大王是高明遠見的,不消鄉民多說。若以仁義服人,何人不服,豈但浙江?若以兵力服人,浙人雖弱,恐亦義不辱。不見方國珍麼?”吳王嘆息,點頭稱善!兩人促膝談到日暮。那些從者都帶有乾糧,王冕自到廚下,烙了一斤麪餅,炒了一盤韭菜,自捧出來陪著。吳王吃了,稱謝教誨,上馬去了。這日,秦老進城回來,問及此事,王冕也不曾說就是吳王,只說是軍中一個將,向年在山東相識的,故此來看我一看。說著就罷了。
不數年間,吳王削平禍,定鼎應天,天下統一,建國號大明,年號洪武。鄉村人個個安居樂業。到了洪武四年,秦致又進城裡,回來向王冕道:“危老爺已自問了罪,發在和州去了;我帶了一本邸鈔來給你看。”王冕接過來看,才曉得危素歸降之後,妄自尊大;在太祖面前自稱老臣。太祖大怒,發往和州守餘闕墓去了。此一條之後,便是禮部議定取士之法:三年一科,用五經、四書、八文。王冕指與秦老看道:“這個法卻定的不好。將來讀書人既有此一條榮之路,把那文行出都看得輕了。”說著,天晚了下來。
此時正是初夏,天時乍熱。秦老在打麥場上放下一張桌子,兩人小飲。須臾,東方月上,照耀得如同萬頃玻璃一般。那些眠鷗宿鷺,闃然無聲。王冕左手持杯,右手指著天上的星,向秦老道:“你看貫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話猶未了,忽然起一陣怪風,颳得樹木都颼颼的響;水面上的禽鳥,格格驚起了許多。王冕同秦老嚇的將袖蒙了臉。頃,風聲略定,睜眼看時,只見天上紛紛有百十個小星,都墜向東南角上去了。王冕道:“天可憐見,降下這一夥星君去維持文運,我們是不及見了!”當夜收拾傢伙,各自歇息。
自此以後,時常有人傳說:朝廷行文到浙江布政司,要徵聘王冕出來作。初時不在意裡,後來漸漸說的多了,王冕並不通知秦老,私自收拾,連夜逃往會稽山中。
半年之後,朝廷果然遣一員,捧著詔書,帶領許多人,將著綵緞表裡,來到秦老門首;見秦老八十多歲,須鬢皓然,手扶拄杖。那與他施禮,秦老讓到草堂坐下;那問道:“王冕先生就在這莊上麼?而今皇恩授他諮議參軍之職,下特地捧詔而來。”秦老道:“他雖是這裡人,只是久已不知去向了。”秦老獻過了茶,領那員走到王冕家,推開了門,見□蛸滿室,蓬萵蔽徑,知是果然去得久了。那諮嗟嘆息了一回,仍舊捧詔回旨去了。
王冕居在會稽山中,並不自言姓名;後來得病去世,山鄰斂些錢財,葬於會稽山下。是年,秦老亦壽終於家。可笑近來文人學士,說著王冕,都稱他做王參軍,究竟王冕何曾做過一日?所以表白一番。
這不過是個“楔子”,下面還有正文——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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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速五厘米
“看,好像雪一樣呢!”明裏這樣說道。 那是十七年前,我們剛剛成為小學六年級學生時候的事。我們兩個人背著雙背帶書包,走在放學後的林蔭小路上。春季,道路兩旁開滿了數也數不清的櫻樹,漫天的櫻色花瓣無聲飄落,地麵也全都被櫻花覆蓋染成一片淡淡的白色。溫暖的天氣,天空好似被藍色的水彩浸透過一樣顯得清澈而空靈。雖然不遠處便是新幹線與小田高速路,但那邊的喧囂卻完全傳不到我們的所在,圍繞在我們身邊的隻有報春鳥兒那優美的鳴叫。這裏除了我們兩個之外便再沒有任何人。 那是好似圖畫一樣的春季瞬間。 是的,至少在我的記憶之中,對那一天的回憶好似畫麵一樣。或者說是像電影一樣。每當我回憶起以前事情的時候,我都會把那個時候的我們兩個人單獨拿出來,仔細品位一番。當時隻有十一歲的少年以及與少年身高相差無幾的十一歲少女。兩個人的背影被完全包容在那充滿光明的世界之中。畫麵中的二人,永遠都是那樣的背影。而且總是少女先一步向前跑去。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忘記在那一瞬間少年心中激蕩起來的寂寞,即便在已經長大成人的今天仍然能夠感覺到一絲悲寂。 就是在那時,站在漫天飄落的櫻花之中,明裏說櫻花好似飛雪一樣。 但是我卻並不那麼想。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櫻花就是櫻花,雪就是雪。 “看,好像雪一樣呢!” “哎,是嗎?也許是吧……” “嗯……好吧。”明裏淡淡地說道,然後快步向前跑了兩步之後轉過身來。明裏栗色的頭發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閃出華麗的光芒,接著說出了更加讓我迷惑的話語。 “那,你知道秒速五厘米嗎?” “哎?什麼?” “你覺得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 “至少你自己也要思考一下吧,貴樹。 可是即便她這麼說我依然找不到任何答案,於是隻好坦白說實在不知道。 “是櫻花飄落的速度喲。秒速五厘米。” 秒速五厘米。真是不可思議的話語,我真心地感慨道:“嗯……明裏知道的還滿多的嘛。 嗬嗬,明裏似乎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還有好多呢。雨的速度是秒速五米,雲是秒速一厘米。” “雲?是說天上的雲嗎?” “天上的雲。” “雲也會掉落下來嗎?雲不是在天上浮著的嗎?” “雲也是會落下來的呀。不是浮著的。雲是很多小雨滴的集合體,因為雲太大了而且又在很高很遠的空中,所以看起來好像是浮著的一樣。雲滴是在漸漸下落的並且在下落的過程中逐漸變大,最後成為雨或者雪降落到地麵上。” “……嗯?”我不由得感慨著向天空望去,接著便看到滿天的櫻花。看似平凡的事情由明裏那可愛的少女聲音說出來之後,對我來說竟然成為了宇宙真理。秒速五厘米。 “……嗯?”明裏忽然重複了一次我的話,然後繼續跑到前麵去了。 “啊,等等我,明裏!”我慌忙從後麵追了上去。 X X X X X 那個時候,在放學的路上互相交換從書中或者電視之中得到的在當時的我們看來非常重要的知識——比如說花瓣飄落的速度、宇宙的年齡、還有銀的熔點什麼的——是我和明裏最常做的一件事情,漸漸成為了習憤。我們兩個好似準備冬眠的鬆鼠在拚命收集食物一樣,或者說像準備遠洋的航海家牢記星座的位置一樣,努力積攢著散落在世界之中的各種各樣的知識。當時的我們很認真地把這些知識當作未來人生中所必須的東西而努力地記著。 是的,那個時候的我和明裏,真的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不但知道每個季節星座的位置,還知道木星從哪個位置哪個時間才能夠看到。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地球為什麼有季節的變換,尼安德特人滅絕的時期,甚至寒武紀中消失的物種的名字我們都知道。我們憧憬一切與我們相隔遙遠的東西。雖然那些東西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基本都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是我依然記得,當年的自己清楚地知道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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