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邊有個小賣部》第5章 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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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十三和智哥麵對麵坐在地上,中間擱了個電磁爐,翻騰著來的火鍋外賣。智哥拿筷子攪拌攪拌,說:“失了,你現在是不是很難過?”

劉十三點點頭:“腦海一片空白。”

智哥說:“那不如借酒澆愁吧。”

話音未落,門砰一聲打開,兩箱啤酒疊在一起,憑空移,左搖右晃撞進宿舍。

智哥噌地站起來:“我是不是眼花!”

劉十三看到啤酒箱下打戰的一雙細,沉聲道:“不是的,我懷疑有個朋友來了。”

也不知道程霜哪兒來的力氣,兩箱二十四瓶青島純生,是抱到目的地。智哥眼明手快,衝上去卸下一箱,出程霜的笑臉。

程霜汗,說:“我隻知道幾號樓,差點冇找到。幸好聞到火鍋味,跟著味兒還真走對了!”拍拍劉十三肩膀,說:“看到我是不是很高興啊,哈哈哈哈哈……”

劉十三點頭說:“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剛笑出聲,劉十三又警覺地調整表。為了借酒消愁,此刻愁的心態必須穩住。說來真的奇怪,人在很悲傷的時候,怎麼就那麼容易笑,搞得悲傷之外,還多了疚。

放下啤酒,程霜白淨的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智哥難以自持,興到了破音:“同學,你什麼名字!”

程霜起開瓶啤酒,咕嘟嘟邊喝邊說:“我程霜。”

智哥抄起吉他:“我智哥,劉十三的兄弟。初次見麵,送首歌歡迎你,歌名,《月亮代表我的心》。”

冇想到程霜連連搖手:“彆彆彆,我是九〇後,能不能換周傑倫的《半島鐵盒》?”

智哥眨了眨眼,艱難地說:“那首我還冇練,等我翻翻譜。”

程霜一揮手,說:“練個線,喝多了,什麼都會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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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十三還冇做出反應,兩個人已經坐下來連吃帶喝,啤酒劈裡啪啦開了好幾瓶。

賓客儘歡,隻剩劉十三還冇有進狀況。

劉十三把自己這種狀態稱為矯。生活中常常會出現不合時宜的矯,比如小時候大家春遊,你頭痛,但你不說,嘟著,彆人笑得越開心,你越委屈。

事實上冇人得罪你,也冇人打算欺負你,單純隻是冇有關注你而已。

委屈到達一個臨界點,當事人哇地哭出來,邊人莫名其妙,明明一塊兒踏青野炊點篝火,大自然如此好哭什麼,難道景生,哭的是一歲一枯榮?

劉十三不想矯,他著頭皮想吃火鍋吹牛皮,可心裡的委屈拱啊拱的呼之慾出。智哥激地說:“來,獻給大家一首新歌,這首歌的名字作《》!”

說完,他自彈自唱:

輕輕地,我將糟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你問我,何時上你,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

我想大約會關你屁事。

終於智哥發現他的不對勁:“十三,你哭什麼?”

火鍋的霧氣蒸騰中,似乎浮現起車窗上牡丹用手寫的兩個字,他看不清牡丹的麵容,也追不上呼嘯的火車。

程霜他的頭:“彆哭。”

劉十三說:“我冇哭。”

說完這句,他眼淚徹底決堤。

他曾經教導智哥,男人不能氣,可他的眼淚比任何男人都要多。智哥問過他,劉十三,你哭來哭去不慚愧嗎?

劉十三告訴他,彆人哭,是因為承不了某些東西。他哭,是能承一切痛苦,但總要哭哭助興。

此刻他在兩個朋友麵前哭得稀裡嘩啦,程霜往裡塞油麪筋:“唉,跟了他一路,就怕他做傻事,哭出來就好。”

智哥沉默了下說:“十三,你不要難過,我很快要去南京參加比賽,你要是想……我就幫你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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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霜說:“那有什麼用?”

一句話進劉十三的心窩,他說:“是啊,有什麼用,做什麼都冇用了。”

程霜啪地一拍筷子,說:“怎麼就冇用了?做什麼都冇用,我早就死了。劉十三,你還活著,怎麼說冇用。你要是捨不得,去找。”

劉十三和智哥都被程霜的氣勢嚇到,智哥說:“牡丹去南京了吧。”

程霜拿著手機說:“南京哪裡?”

劉十三報了牡丹學校地址,程霜在手機上了幾下,將螢幕轉向劉十三,口齒清晰地說:“從京口科技學院,到江南師範大學,距離一百六十公裡。”

劉十三淚眼模糊地看螢幕,說得冇錯。

程霜說:“來去不過一晚上,走,我們去見。”

智哥興地砸吉他:“去南京,去南京。”

劉十三目呆滯地看著他們,發現兩箱酒居然已經喝完。不管什麼時候喝完的,他們此刻肯定都喝大了。

劉十三苦笑:“彆鬨了,現在哪兒還有火車。”

程霜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我俯視你!”

一邊說,一邊把腳踩在劉十三肩膀上。

智哥說:“我也俯視你!”

一邊說,一邊把腳踩在劉十三另一個肩膀上。

劉十三肩扛兩腳,像倒扣的香爐,緩緩地說:“真的冇有火車了。”

程霜和智哥齊聲喊:“打車!”

被兩隻腳踩著的劉十三心想,怪不得人們說青春是轟轟烈烈的。

轟轟烈烈這四個字,一聽就知道是團夥作案。

2

如果他孤獨一人,今晚應該躺在床上,通宵默默淌淚,睡到腰勞損。現在風那麼大,路那麼長,三人結伴出發,奔向黎明,這輩子必須誕生傳奇。

高速公路在冬夜無限拉,探照燈穿雪花。兩個醉酒的人上車就睡,隻剩劉十三頭靠著車窗,呼吸在玻璃上忽明忽暗,慢慢恍惚。黑暗像一場夢,他隨時隨地會做的夢,夢裡奔行在隧道,不知道是山林長,還是水泥搭建,但同樣幽深。他能不停向前,因為有人吹著柳笛引路,似乎走到頭就是一扇木門,推開後灶臺煮著紅燒魚。灶臺比他還高,那人放下柳笛,給他喂一口魚湯,鮮掉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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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夾雜冰碴,越來越薄,開進南京城的時候,變淅瀝瀝的小雨。出租車停在江南師範大學門口,已經清晨七點,醜的孩還在睡覺,一部分剛剛準備卸妝,一部分已經開始化妝。

智哥歎:“原來倒垃圾也會穿高跟鞋,真是紅骷髏,我願意碎骨。”

程霜安劉十三:“我們也不算白來,一會兒見不到你的前友,我們就幫你找個現友。”

智哥發現他們三人的外套皺的,濺滿泥點,沉著說:“要不我們換套服再來。”

程霜斷然否決:“換什麼換,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讓們看看貧窮的風采。”

3

站到生宿舍樓下,劉十三地說:“彆這麼高調,你們在旁邊等我。”

出租車上劉十三默默斟酌,見到牡丹不知是喜是憂,但兩個朋友在場,很有可能言不由衷。這種況,獨自麵對比較好,讓真靜靜流淌。

誰知朋友們本冇聽他發言,程霜擔憂地說:“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想去買些包子,又怕走開會錯過時機。”

智哥安:“沒關係的,你儘管去,幫我帶兩個,我盯著。”

程霜說:“包子有點乾,再買點南瓜粥。”

劉十三大怒:“買三斤茶葉蛋噎死算了!你們這麼娛樂,難道是來看戲的?”

智哥大悟:“茶葉蛋不錯啊,我們一起去。”兩人眉開眼笑往食堂走,劉十三張張,周圍生的喧嘩聲湧過來,他頓時覺到了客場危機。

劉十三搖搖頭,又不是來打架,為什麼汗都豎了起來?

旁邊一名生經過,斜著眼睛:“他乾嗎?”

第二名生說:“誰的男朋友來送早飯的吧?”

第三名生說:“更像備胎。”

下樓的生越來越多,目直接掃慌張的劉十三。小雨漸大,泥水橫流,生們欣喜不已:“這麼大雨,你們說他會不會走?”

“走了我看不起他!”

劉十三準備躲雨,聽到這話也隻好收回腳步,原地不

“不走的話肯定腦子壞了。”

劉十三聽完,子一晃,觀眾又有人暴喝:“就知道他堅持不住!”於是劉十三走走停停,左右為難,全方位淋了個

正在輿論中彷徨,程霜、智哥打傘跑來,劉十三大喜,要去投奔他倆,接著目穿過拎著包子的程霜、護住頭髮的智哥,穿過人群,直接看到一朵天藍的牡丹,黃圍巾,明亮如同盛開時抱到的一縷朝

白皙的臉凍到明,冇有滴下的雨水,因為的手正被握在另一雙手中。握住牡丹手的人個子高,一米八,小平頭,長得像隔離帶的安全樁。

小平頭對牡丹說:“快進去,我下班接你。”

牡丹說:“嗯,回去開車小心。”

劉十三第一次聽到這麼甜的聲音,而且是從牡丹裡傳出來,甜到發齁。他悉的牡丹不是這樣說話的,牡丹會說,“好。”

那麼多次,不驚不喜地,平平淡淡地,說,我走了。

不會提問,懶得回答,對劉十三用得最多的語氣詞是,哦。

但應該毫無波的牡丹,仰著臉,雨水打笑瞇的睫地說:“嗯,我這不是跟你來南京了嗎,我還能去哪兒。”

日你媽又一個“嗯”!跟他說“哦”不行嗎!你什麼時候下載了新的表包!

劉十三艱難地走向回憶,寸步難行。包子雙人組覺察劉十三的臉,再順著他目去,頓時明白了一切。

智哥喃喃自語:“這個況,一目瞭然但不知道怎麼下手。”

程霜把傘和包子塞給智哥,直奔那一對離彆的男,被劉十三抓住手腕。劉十三勉強衝笑笑:“我自己解決。”

程霜果斷轉,智哥看連扭兩個方向如此乾脆,困地問:“你轉啊轉的,轉呼啦圈嗎?”

劉十三離牡丹越來越近,程霜說:“不能手,換是你,發現被戴了綠帽子,你會不會請大家一起戴?”

智哥陷認真的思索,程霜說:“我們等等吧,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決。”

牡丹的笑容消失了,跟劉十三一樣麵無表

小平頭夾在當中,臉相當彩。圍觀群眾可以看到,他在數秒之間完了疑,很疑,非常疑緒表達,像在解一道立幾何題。

牡丹問:“你怎麼來了?”

劉十三問:“他是誰?”

小平頭也問:“你是誰?”

三個問題無人應答,卻把張的氣氛層層推向**。

屋簷下生低呼:“開始了開始了。”在場所有人彷彿等待歌劇開場,保持了客套的安靜,但按捺不住期待的神

就在對峙三人沉默的間歇,生宿舍五層樓窗戶全開,頂著各種髮型的腦袋探出,又回去,然後打個傘繼續觀看。

小平頭首先沉不住氣:“他誰?”

牡丹說:“我以前同學,找我有點事,你先走,上班彆遲到。”

小平頭是有智商的,他不可能走,開始回答劉十三:“我是牡丹男朋友,你找乾嗎?”

二樓頂著巾的生喊:“音量大一點!”

小平頭估計聽到了,真的大聲重複一遍:“我是男朋友!你找乾嗎?”

這個的舉降低了觀看門檻,博得觀眾的好,有人說:“看來那個172公分是想挖牆腳,被180公分撞到了。”

旁邊有人提問:“為什麼挖牆腳的172公分好像很難過?”

立刻有人解答:“注意觀察牆腳,顯然不喜歡被他挖,這麼失敗當然難過。”

劉十三冇有搭理小平頭,盯著牡丹:“為什麼不告訴我?”牡丹冇說話,他低下頭:“你早點告訴我,我也不會纏著你。”

小平頭怒槽滿了,雖然他增加音量,麵前兩人卻冇跟他流,他隻好用肢語言,揪起劉十三的領。

四週一片高興的歡呼。

小平頭說:“你什麼意思?”

牡丹也低下頭,眼淚流到鼻尖。劉十三的心越來越痛,不再問,努力緩和地對小平頭解釋:“我不知道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但就在昨天,我還是的男朋友,兩年的男朋友。”

他衝牡丹笑笑:“沒關係的,我過來就是跟你說句再見,昨天火車開得太快,我冇來得及。”

劉十三覺得這幾句話基本得代關係,解釋劇,甚至非常禮貌。圍觀群眾紛紛麵不屑,對劉十三的角設定到失,還好小平頭能推,他大笑一聲:“你開玩笑吧,你算哪門子男朋友,大一我就認識,每晚都跟我睡在一起,你算個什麼東西?”

小平頭用手指劉十三口,一一頓:“你,算,個,什,麼,東,西。”

劉十三一陣恍惚,想起這兩年的許多清晨。

許多清晨,他站在校門口的站臺,等牡丹回來。霧氣冇散,從霧中跳下車,輕盈地向他走來。

他從冇問過,也許勤工儉學上夜班,也許朋友家過夜,也許親戚在城裡有房子呢。冇什麼好問的,他這麼告訴自己。他突然明白,那些清晨他冇有問,其實是從牡丹眼神中讀到,你彆問我。

本就是知道的,一旦問出口,他就再也無法站在站臺,等待那輛車了。

想念在霧氣中遊,往事也是。全部扭曲,飄忽,呈現空曠的畫麵。

牡丹張地拉著小平頭:“不要說了,你先回去。”

小平頭看到劉十三一言不發,失魂落魄,已經被他完全轟碎,決定繼續演講,對牡丹說:“回頭跟你算賬。”

他對劉十三說:“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纏著牡丹,見一次打一次。”

他對圍觀群眾說:“看什麼看,這個智障有什麼好看的,改天...的,改天請你們吃飯。”

智哥忍不住讚敵人:“咦,這個夫怎麼像外,講話這麼多方麵的。”

程霜說:“他不是夫,劉十三纔是夫,不過害者。”

雨聲清脆,劉十三推開小平頭,輕輕一拉牡丹,讓躲進屋簷下。他滿臉是水,說:“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小平頭衝上前一拳,正中劉十三鼻梁,圍觀群眾呼啦集退一步,讓出更大的舞臺。小平頭甩著手說:“廢哪兒來這麼多廢話!見一次打一次,第一次,記住了!”

劉十三是個很冇勁的人,小時候遇到彆人打架,哪怕當事人是關係最近的牛大田,他都不去看一眼。長大了能道歉就道歉,能滾就滾。

他和牡丹兩年,問問題都不敢,最勇敢的就是昨天和今天。

這麼冇勁的人,一個趔趄倒在泥水中,被小平頭暴捶,看得人連憤怒都冇有,隻剩心酸。

智哥撲上去想幫忙,程霜攔住他,冷靜地阻止:“他說要自己解決。”

智哥說:“眼睜睜看他被打,傳出去也不太好聽。我是為了名聲考慮,絕對不是為他。”

劉十三已經到一分鐘的持續輸出,程霜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說:“我們還可以為他加油。”說完有節奏地鼓掌,大喊:“劉十三,加油!劉十三,加油!”

喊得認真而且,雙左右騰挪,飛快帶起了節奏,令智哥不自跟著大喊:“劉十三!加油!”

從那句睡了兩年開始,劉十三覺自己懸浮到了上空,他著躲雨的流浪貓,著骯臟的月季葉子,著塑膠跑道,他就是不想看自己的軀是怎樣倒下,怎樣地哭。

奇怪的加油聲把他喊回了現場,劉十三這才發現,自己被打沙包,下意識劈出一掌。

小平頭蒙了,他冇想到劉十三會還手,吃了一個耳,更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毫不疼痛。

還擊出現,圍觀群眾緒激昂,跟著程霜一起喊:“劉十三!加油!”

有人問:“劉十三是哪個?”

有人答:“管那麼多!反正往死裡加油。”

被冷落的牡丹也冇閒著,空回宿舍拿了傘,這時候撐起來罩著小平頭說:“我跟你一塊兒走,彆打了。”

程霜一愣,無名火燃燒,問旁邊生:“勞駕,借個傘。”

生說:“為啥?”

程霜說:“為了正義!”

生呆呆地把傘遞給程霜,撐著傘罩住劉十三,指著小平頭:“王八蛋,決戰到天亮。”

遭到挑釁的小平頭怒不可遏,一腳把劉十三踢出老遠。程霜趕跟過去,繼續用傘罩住劉十三,怒罵小平頭:“大家都有撐傘的,來啊王八蛋。”

牡丹急得跺腳:“你們不要添好不好?智哥,你勸勸十三。”

智哥吐了口口水:“正好我有些話想勸勸你,說來話長,要不你滾到一邊,我慢慢講給你聽。”

牡丹不再說話,小平頭猛踩劉十三,劉十三咬牙關反撲,鎖住他的雙,兩人絞麻花,泥水中互相糾纏。戰況慘烈,智哥也衝過來為劉十三撐傘。

因為行限,雙方隻能靠翻來進行位移,程霜、智哥兩人的傘死死罩在劉十三上空,他翻到左邊,傘就罩到左邊,他翻到右邊,傘就移到右邊,絕不照顧小平頭。

樓上的觀眾十分鬱悶,整個戰場隻見兩把傘在跳小天鵝舞,下麵的人打得怎麼樣了,死冇死,流多,一點兒看不清楚。

一個短髮妹摘下眼鏡,慨說:“雖然熱鬨冇有看,但這幾把傘實在很熱。”

旁邊室友讚同說:“確實炸裂,大家全部掉,不知道這幾把傘有幾把意義。”

小平頭力掙!劉十三垂死掙紮!小平頭擊中劉十三胳肢窩!劉十三控製不住笑了一下!劉十三泄氣了!小平頭罵他武大郎!劉十三重整旗鼓!小平頭終於被打到腦袋!小平頭一聲怒吼!劉十三角出!牡丹哭了!程霜也哭了!劉十三仰麵躺著,打到力,半張臉泡在泥水中。兩個孩舉著傘,眼淚吧嗒吧嗒,比雨下得還兇猛。

牡丹抱住小平頭,放聲大哭:“你不要再打了,你再打要把我打冇了。”

小平頭搖搖晃晃說:“你服不服?”

劉十三笑了,勉強睜開眼睛,天空中一萬滴眼淚墜落,說,再見。

真困,他想,該做夢了,再見。

4

回程出租車上,一直靜默的劉十三終於覺到疼痛,大呼小起來:“掉頭!掉頭!送我去醫院!我需要臨終關懷!”

程霜說:“臨終是誰,他為什麼要關懷你!冇想到你不但做第三者,自己還有第三者。”

智哥解釋說:“劉十三是說他快要死了。”

程霜說:“才這麼點小傷,怎麼會死。”

智哥解釋說:“太丟臉了,憤到死。”

劉十三不屈不撓,繼續喊:“你們不是人!見死不救!我要包紮!”

程霜問:“你哪兒破了?”

劉十三說:“我牙齦流。”

智哥說:“我也牙齦流,每天早上刷牙都紅通通的,我媽以為我用的是草莓牙膏。”

程霜說:“草莓牙膏甜甜的,我隻敢用。”

劉十三求助無,隻好展開自救,,掏出一塊電子錶。

劉十三對電子錶說:“廢,長得跟創可一樣,但你有什麼功能?錶帶還是塑料的,。”

電子錶嘀嘀,劉十三困地說:“它為什麼會響?”

程霜說:“鬨鈴吧。”

智哥怒罵劉十三:“大白天你定鬧鐘,不怕晦氣嗎?吵到彆人睡覺怎麼辦?”

劉十三傻笑:“我是怕補考遲到,定了提前一小時。”

話說完一片死寂,程霜好奇地問:“什麼補考?”

智哥笑出了聲:“他今天下午要補考。”

劉十三抖地問司機:“師傅,你能飛嗎?”

5

劉十三進門的時候,考卷已經分發完畢。

監考老師看劉十三鼻青臉腫,頭髮倒豎,渾泥濘,走路一步一個腳印,皺了皺眉。不過好在他對劉十三印象深,四年來劉十三堅持聽他課,勤做筆記,回回掛科,讓這位老師明白什麼朽木不可雕。

監考老師說:“你遲到了,快。”

劉十三坐到位置上,閉目,平心靜氣半分鐘,鎮定地打開考卷,猛然看去,發現一道題也看不懂。他不敢相信,又猛然看去,發現字都不認識了。

連夜趕路,質問,打架。得知補考,吃驚,趕路。十幾個小時,到這一刻,他的腎上腺素全部消耗完畢。

一下子毫無力氣,下的悲傷從全每個隙冒出來。腦中穿梭著牡丹轉的背影,雨裡的眼淚,他每個畫麵都按不住,隻能反覆輕問,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不在考場,會好過一點吧,他能睡覺,睡醒起來打遊戲,跟智哥去跑步。做不到的話,可以蜷在被窩哭。

然而他偏偏就是在考場,桌子上擺著筆,筆著考卷,監考老師虎視眈眈。

要是可以人格分裂多好,一個劉十三痛苦萬分,滿地打滾;一個劉十三穩定答題,下筆如有神。

思緒糟糟,劉十三的意識中,莫名其妙出現倒計時,跟寺裡過年撞鐘一樣鐺鐺鐺,震徹耳

就在劉十三舉手想放棄的時候,窗外驀然有人大喊:“劉十三!加油!”

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程霜。

生太可怕了,從來不管彆人願不願意,能不能夠,就喊加油,喊拚命,而且還不是上說說,真的會拉著人去拚命。

真奇怪,年還喜歡過,要是跟在一起,日子會顛沛流離吧。

程霜喊完加油,劉十三聽到踹人的聲音,接著聽到智哥大喊:“劉十三!加油!”

兩人齊喊:“劉十三,加油!”

監考老師衝了出去,而劉十三就像走在迷霧裡的人,那加油聲是條約約的繩索。他順著這條繩索跌跌撞撞振作起,不管它會不會斷,一心一意要看清楚山崖上的考卷。他心想,走過去,走過去,走過去就好了。

程霜和智哥說著對不起,被監考老師趕跑。劉十三也看見卷子上一道道題目,迷霧散開,明朗無比。經曆千辛萬苦的努力,鍥而不捨的追求,那啥,還是一道題都不會做。

看清和會做,是兩回事。

他握筆,哪怕看不懂題目,依然毅然決然要寫答案。

劉十三寫的正楷,橫平豎直。小學起,他的本子上字字端正,行列整齊,深思慮才落筆,並不允許自己用塗改。因為字裡行間,如雕如刻,全部是他不可搖的目標,全部都得做到。哪怕後來他明白,那不目標,,對永遠弱小的他來說,更應該幻想。

劉十三在考捲上寫了一行字,正楷,橫平豎直:加油!我會順利通過考試!我會找到工作!擁有未來!剛寫下的字就立刻模糊,是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

他很加油,加到倉。他也不想要這樣的人生。倒黴,無能,卑微,還窩囊地哭。不能哭,他忍住眼淚,憋回嗓子,發出了更奇怪的哽咽。

像熱帶雨林裡,奇形怪狀的鳥的聲。

監考老師詫異地問:“你還好吧?”

劉十三很好啊。他這麼多年,能麵對從小到大的憐憫。能麵對不斷的失去。能麵對喜歡什麼,什麼就會離開。他靠一本寫滿幻想的筆記本,去習慣痛苦。

劉十三說:“冇事,我很好。”

說完他猛地站起來,盯著他看的補考同學們嚇了一跳,椅子一齊發出挪的吱呀聲。他們終生難忘這個場景,鼻青臉腫的劉十三站在考場中間,以眾生不知道的原因,用儘全力氣大哭。劉十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裡依然攥著一支筆。

考場的人不知所措。劉十三想,悲傷有儘頭的話,到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吧,從今往後也不會有更慘的事了吧,那麼一次流完眼淚,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他一邊哭號,一邊大喊:“我很好,我會好得不得了!我會重新做人!絕對不會再失敗了!”

監考老師實在冇想到,會迎來這麼激烈的回答。

劉十三淚水滂沱,大喊:“我很好,我會好得不得了!我會重新做人!絕對不會再失敗了!”

監考老師驚恐地說:“好的,我知道了。”

6

程霜跟智哥喝著茶,忽見考場外的那棵樹上,鳥雀轟然炸起。

智哥說:“你還擔心嗎?”

程霜說:“怕他想不開,萬一死了呢。”

智哥說:“哪兒有這麼容易死。”

程霜說:“對有些人來說,找死輕而易舉。我有個遠房姑父,跟老丈人吵架,打牌一看三四五六八,腦溢,死了。”智哥驚奇地說:“你講話好像北歐電影,雖然劉十三喜歡哭,但越哭越堅強。”

程霜從揹包裡掏掏,掏出一堆藥瓶,並排擺在石桌上,每瓶倒出幾顆,變手心一大把。在智哥震撼的注視下,一口塞進,仰著脖子用整杯茶灌了下去,咽得無比艱辛。

智哥結結地問:“你這是吃藥?”

程霜說:“對啊,抗癌藥。”

智哥結結地問:“啥……抗啥……”

程霜咂咂,打了個嗝,說:“吃飽了。小時候查出來的,醫生說我隻能活一年,結果我活到現在。”

智哥接不上話,大腦於當機,傻不楞登著笑嘻嘻的孩。

說:“本來在旅遊,誰想到會見十三,哈哈哈哈。對了,我要走了,你替我轉個東西給他。”

著呆若木的智哥,眼睛,說:“你是不是想問我,還能活多久?”

智哥語無倫次地搖頭:“不是不是……”

說:“反正我不知道。可能明天就仆街了。”

雪停了,雨也停了,冬日的並不溫暖,平穩又均勻,但裡程霜的笑臉那麼熱烈,說:“我就不死,怎麼樣,很了不起吧?”

智哥喊:“那你還來嗎?”

已經走遠的程霜在下揮揮手,不知道是說再見,還是說不。

7

智哥把字條給劉十三說:“程霜給你的,不行我得回去睡覺。”

劉十三獨自站在走廊,打開字條,上麵很短的幾行字:

喂!

這次不算。

要是我還能活著,活到再見麵,上次說的纔算。

邊歡快的同學來來去去,冇幾個認識。補考失敗的劉十三心想,上次說的什麼?為什麼這次不算?

8

劉十三補考失敗,隻能重修。然後重修失敗,差點拿不到畢業證。他給導師送澳大利亞香橙,導師問:“你平時穩妥的,關鍵時刻掉鏈子,要找找原因。”

劉十三解釋說,考運不好,所以我收到的結果,對應不上我付出的過程。

導師幫他爭取學位證,補齊了學分,千辛萬苦畢業。

畢業的劉十三更加勤,深夜偶爾思索:程霜去了哪兒?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兩回了吧。得絕癥的人不是應該掉頭髮,去做幾件重要的事嗎?那部電影什麼來著,哦,《願清單》。這麼閒,還帶他去外地打架,一點生命的都冇有。電話號碼也不留,這年頭都用微信了,難道我用漂流瓶找?推理下來,估計哪怕得了絕癥,也是慢發作那種。聽說有些人患大米過敏癥、傷心**綜合征,都治不好,但活得如火如荼。

劉十三翻個,心想:不會真的死了吧?

他這麼想過幾次,次數不多,時間要留給其他事,尤其是工作。

因為畢業那天,他在筆記本上,橫平豎直寫好:

加油,我會找到工作,擁有未來。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輸,

有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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