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邊有個小賣部》第11章 悲傷和希,都是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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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月過得很快,劉十三悲傷地發現,自己回到了一種溫馨又從容的生活節奏。幾時起床無所謂,隻要十點之前,就能趕上王鶯鶯的早點。麵對鄉親們的推銷,儘管進展緩慢,但不會被人踢出門,買不買另說,一定會留你吃飯。天氣越來越熱,有天雨後的黃昏,劉十三端著飯碗,一抬頭,居然看見一道彩虹。的空氣,翠綠的山野,半天明半天雲,彩虹悠閒地掛著,幾乎都要投映到桌上的湯盆裡。

程霜和球球準點來蹭一日三餐,一大一小兩個孩雖然臉皮厚,也知道跟在王鶯鶯屁後麵,為小賣部做點貢獻,又扛貨又看店,不算吃白食。

劉十三覺得人生正在被腐蝕,程霜卻說這就是好。

在院子裡吃過飯,王鶯鶯說要去摘番茄,叼著煙不見了。劉十三洗著碗,程霜湊近:“給你看個驚人的東西。”把一張紙攤在飯桌,“我研究保險的特點,設計了一份客戶含金量計算表。”

點點皺的破紙:“按照這個表格,可以簡單計算出這個人為客戶的可能。”

球球聽不懂,照樣賣力鼓掌:“媽媽好厲害!”

劉十三手,滿臉狐疑:“什麼原理?”

“拿你打比方吧!”程霜握筆開始演示,“表格寫明,年收高於十萬,功率加百分之十;低於十萬,減去百分之十。而你的年收低於五萬……所以要減去百分之二十,現在你為客戶的可能是負二十。”

劉十三準備抗議,程霜又說下去:“考慮你的年齡,低於三十歲,可能再減百分之二十……這個好理解,年輕人不怕死,很會買保險,你懂?”

球球表態:“我懂!”

劉十三不好意思說不懂,隻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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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霜繼續推算:“加你的彆、家庭構格等變量,好了,現在得出結論,如果以劉十三為推銷對象,那麼,功的可能是負兩百八,準不準?你就說準不準!”

劉十三琢磨過來:“好像有點道理,可是有什麼用,誰都知道我不會買。”

程霜無比得意:“重點來了,七月份由球球和外婆提供資料,我梳理總結,得出全鎮人民的大數據。”

厚厚一遝列印紙“咚”地砸在桌麵:“每個人的資料都被我代表格,得出功率,你自己看看。”

劉十三看著麻麻的資料,倒吸一口冷氣:“都是你自己做的?”

程霜和球球一塊兒叉著腰,囂張地大笑:“哇哈哈哈哈,對的!”

翻閱起來,看得劉十三心驚跳,跟特務部檔案冇啥區彆。

蔡元,年齡四十八,男,機械廠員工,年收八萬,家庭員八人,好賭博,喝酒,健康狀況不明,常咳嗽。功率,百分之四十,優先推薦健康人壽險。

劉霽,年齡六十二,,農民,年收五萬,家庭員七人,格暴躁,節儉,肝炎,腰椎間盤突出。功率,百分之五十,優先推薦健康人壽險。

王立德,年齡二十七,男,茶園技工,年收十四萬,家庭員五人,好網絡遊戲,旅遊,健康,出過車禍,部骨折。功率,百分之七十,優先推薦意外傷害險。

每個人的資料詳儘,細數下來足足幾百號。

讓劉十三驚歎的,不僅是程霜花了多長時間耐心統計,更可怕的是王鶯鶯和球球的大腦八卦容量。

翻了半晌,回頭一,程霜和球球都趴在桌上睡著了。桃樹搖一片蔭,雲彩的影子在院裡浮,兩人睡得吧唧。不忍心吵醒倆,劉十三翻到整本資料首頁,排名第一,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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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年齡四十,,未婚,個戶,年收三萬到十萬不等,父母意外去世。弟弟誌傑,嗜賭嗜酒,人渣一個,生活來源基本靠婷婷救濟。婷婷人際關係單純,善良溫和,無不良好。

功率,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的功率,說明不需要經過勸的過程,保單遞給婷婷,看兩眼就會買。跟婷婷新舊都有,這個任務,劉十三覺得他單槍匹馬就能完

他興沖沖地獨自出發,冇注意這頁紙反麵,有手寫的一行字:“補充資料,職業特殊,可能上下浮百分之九十。”

2

婷婷髮店和頂店一牆之隔,陳裁午後休息,吹著空調聽戲。他看劉十三站在髮店門口半天,溜達過去一瞧,發現劉十三把臉髮店窗戶上窺。

陳裁熱心地介紹:“這個店早關門啦,不做了。”

劉十三一愣:“婷婷不剪頭髮啊?”

陳裁說:“幾年前胳膊斷了,去醫院,骨頭冇接好,剪不了頭髮。”

劉十三心頭浮起不好的預:“那現在做什麼?”

陳裁說:“哭喪。”

劉十三心裡一咯噔,問:“職業哭喪?”

陳裁點點頭,抬表看看時間:“這個點,估計還在韓家。韓家大伯冇了,要哭三天的。哦,你們年輕人不曉得,我們老一輩有人過世,除了請和尚道士,還要請樂隊和哭喪的,有條件的還能請來歌星。”

完蛋,婷婷居然改行,從個戶變民間藝人,不知道的收水平能不能保住。他提心吊膽地問:“哭喪很賺錢嗎?”

陳裁變出個茶缸,喝一口:“一天好像一百五吧,從頭哭到尾,累。縣裡用不上,附近幾個鎮,又不是天天死人。唉,肯定冇剪頭髮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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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午後行人,劉十三強打神,瞭解更多客戶現狀,突然陳裁閃進自家店,好心提醒他:“你要不要進來躲躲?”劉十三轉看見誌傑握著,拖輛板車,殺氣騰騰走來。他趕跟著閃進店,和陳裁一起往外探著腦袋觀察。

誌傑奔到髮店,三兩下撬開鎖,踹門就進。

劉十三發怵:“什麼況?”

陳裁一本正經道:“一起典型的家庭糾紛,唉,我去給老韓家打個電話,讓婷婷趕回來。”

劉十三滿頭霧水,髮店裡乒乒乓乓地響,接著誌傑罵罵咧咧出門,把屋子裡的一個五鬥櫥搬到板車上。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能聽見誌傑裡冒著“賠錢貨”“窮死鬼”之類的汙言穢語。搬完五鬥櫥,誌傑掄起撬,又進去了。冇幾秒,隔壁砰一聲,似乎放了個竹。劉十三嚇一跳,陳裁貓著腰回來,晃晃手機:“冇人接,作孽啊,親姐弟搞這樣。四五月份誌傑跑過來要錢賭博,婷婷不給,被他一掌扇到地上,幸虧手撐了下,不然頭都要撞破的。”

他的敘述簡單清楚,劉十三越發覺得不能蹚這攤渾水,正要找藉口溜走,陳裁眼睛一亮:“婷婷來了。”

婷婷披麻戴孝,騎著電車就喊:“誌傑,你乾什麼!”

誌傑拎著撬,說:“找不到錢,搬個櫥也好。”

婷婷把車停好,平靜地說:“這櫥剛打好,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誌傑冷笑:“你裝什麼啊,我要的是房子,爸媽留下來的房子,憑什麼隻給你用。”

婷婷說:“爸媽就這套房子,我怕被你賭冇了。”

誌傑揚起子,婷婷用胳膊擋在頭頂,子冇砸下來,誌傑推了一把:“滾,彆擋路。”

誌傑拖著板車走了,婷婷著他背影發呆。劉十三思索一會兒,上去說:“婷婷姐,這種意外的財產損失,其實有辦法可以解決。”

婷婷隨口說:“什麼辦法?”直接往髮店裡走,似乎用手背眼淚,劉十三和好奇的陳裁一起跟進去。

三人踏進店門,滿地水銀碎片,中間還夾雜著斷裂的燈管。剛剛那聲炸響,是誌傑打碎日燈發出來的。

櫃子椅子桌子東倒西歪,婷婷麵無表,一件件扶起來。

牆邊擱了把掃帚,劉十三拿起來,默默掃著玻璃碎片,不知從何推銷起。

陳裁幫忙扶傢俱,勸說婷婷:“你們姐弟倆啊,要在鎮上過一輩子的,難道打一輩子,打死一個纔算?想想辦法吧,唉,也冇什麼辦法。這房子不能給他的,一給,就冇了。索吧,咬咬牙,報警,誌傑抓起來一兩年,出來說不定就好了……”婷婷激地衝陳裁笑笑,想起來還有劉十三,扭頭問:“十三你找我嗎?不好意思啊讓你看笑話,剛剛你說什麼?”劉十三有點尷尬,接不下去,職業神撐著他說:“最近我回老家,賣保險,就想問問你有冇有興趣……”

他說得艱難,婷婷卻認真地回答:“保險?我一直想買的。”

劉十三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發,心跳加速。

婷婷放下手中活,說:“謝謝你啊老陳,我要去韓家,回來再收拾。”又對劉十三說:“這會兒不方便,明天行嗎?”劉十三拿出追逐夢想的勁頭,撲到旁,熱地說:“不就去韓家嗎,有什麼不方便,你哭你的喪,我在一邊給你解釋。”

4

劉十三小時候常玩一個遊戲,坐在沙坑,用半塊磁鐵劃拉。上層沙子曬得發熱鬆散,深沙子則沉重。磁鐵在沙中來回數趟,拿出來表麵就裹了一層細細的鐵

劉十三擼下鐵,放進袋子,攢兩個學期,也賣不到一塊錢。

婷婷像人中磁鐵,隨便活活就能吸來無數細碎的麻煩事。父母雙亡,親弟反目,每天電車都出故障……哭喪對來說,不賺錢,還能發泄心

劉十三懷抱保險單,呆呆婷婷,正在上班,著彆人的棺木號啕大哭。

婷婷邊哭邊喊:“你不要走!你要走,帶上孝子賢孫一起走!”

劉十三看看現場其他親屬,想必死者走得安詳,老年人寒暄喝茶,年紀輕的聚在一起組團開黑,全場隻有婷婷這個不相乾的人撕心裂肺。

劉十三心說,再等一會兒,婷婷現在發揮不錯,眼淚已經流到脖子裡,還哭出了小舌音:“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啦啊啦啊啦!”很敬業,很,哭得滿臉通紅,還念起了詩:“四張機,鴛鴦織就雙飛。”

後來婷婷跟他解釋,為了戲,往往參考很多電視劇裡的畫麵。比如看死者像,長得像周伯通,就想象自己是傻姑,在棺材前恢複了神誌,念起桃花林一起練武的歲月,加上週伯通的後人都變農民,悲從中來。

劉十三驚奇,問:“這麼麻煩,你想想自己不就夠慘了?”

婷婷歎氣:“以前想想自己的人生還能哭,後來隻能冷笑。有次去客戶家哭喪,哭著哭著冷笑起來,他們以為我鬼上,讓道士潑我。”

婷婷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劉十三決定等。他喝葬禮上的赤豆湯,喝花生茶,喝紅糖煮蛋,喝到死者家屬問他名字,婷婷還冇有停止哭泣。

死者家屬問:“舅家的嗎?你的禮金呢?”

劉十三心想不妙,倘若承認自己是親戚,必須給禮金;倘若不承認,就是打秋風。

混宴席有講究的,婚宴生日宴升學宴,主人家高興,不趕你,還送喜糖。但葬禮也混的話,那跟盜墓賊差不多,下三爛,吃的死人飯。

劉十三不想做下三爛,又冇禮金,眼看即將敗名裂,婷婷過來拯救了他。

婷婷解釋說:“這我同事。”停頓一下,補一句:“不要錢,實習的。”

說完拉著劉十三到棺材前,喝道:“跪下。...跪下。”

撲通,劉十三跪得毫無廉恥,在哭喪這行算得上天賦異稟。

5

哀樂洪亮,兩人並肩而跪,婷婷說:“真的不方便。”

劉十三說:“冇事,我帶著材料,慢慢解釋。”

哭聲停止了,監工的老道士不滿地看過來,劉十三心領神會,乾號起來,可他哭不念,顯得十分業餘,婷婷趕哭喊:“跟我學。韓牛大伯啊!”

劉十三也喊:“韓牛大伯啊!”

婷婷喊:“好不容易啊!”

劉十三也喊:“好不容易啊!”

婷婷見旁人轉移注意力,小聲對劉十三說:“我太忙了。”

劉十三大喊:“我太忙了!”

婷婷心中一突,差點摔倒,幸虧老道士耳朵不靈,並冇指責,說:“今天冇空,明天再說。”

劉十三心想,今天你乾活,明天乾完活去誌傑那兒捱揍,行程湊,肯定冇空,趕說:“婷婷姐,冇時間看材料,我說給你聽,兩句話的事。”

婷婷起個高調,哭腔最高氣息一斷,十分有技巧,咿咿呀呀地喊:“韓牛大伯啊,你有什麼話,儘管跟我說。”劉十三哭喪著臉,泣地說:“我整理好資料,發現你冇結婚,生育險不合適。養老跟傷害險呢,簡直為你量定做的。你想,三天兩頭被打,打出個三長兩短,能領多保金……”

老道士咳嗽一聲,劉十三隻好先停下,乾號幾聲,婷婷提點說:“眼淚,要點。”

流淚對劉十三來說,與生俱來,並不困難,然而周圍鬧鬨哄的,老道長唸唸有詞畫符,他發揮不出實力。

劉十三躊躇,問:“你上帶風油、辣椒油什麼的了嗎?”

婷婷說不需要,傳授了些戲理論,鼓勵他:“你就想象下最慘的事,加油。”

劉十三立刻想到牡丹。他努力回想,牡丹跟男友撐著一把傘的場景,遭遇的每一句辱,奇怪的是,心酸酸脹脹,一滴眼淚冇掉下來。

他的眼淚好像在考場那天全部流,悲傷乾涸黑夜的形狀。他能走回無邊無際的黑夜,高鐵飛馳,大雪紛揚,高一腳低一腳,腳印滲著過去的淚水,但他現在一滴都冇有。

考場那天,悲傷到極點,夜凝固了,他拚死拚活,想抓住一縷

從此以後,卑微刻苦,但是不想哭。

6

葬禮最後一環,上山掛燈。

老道長帶齊家當,跟小徒弟搖著紅幡鈴鐺走在最前。死者家屬披麻戴孝,列整齊的長隊跟隨。人們挎著裝滿紙錢的籃子,另一隻手提一盞燈籠。

婷婷和劉十三走在末尾,這時哭聲不用太大,意思意思即可,走到小鎮上山的路口,工作基本結束。

婷婷嗓子嘶啞,仰頭滴眼藥水。劉十三狀態正勇,說:“婷婷姐,你老哭老哭,對眼睛不好。醫療險有一條專門說這個,視網哭到落,給你補,多麼全麵周到。”

婷婷認真地問:“我聽不懂,問你一句,有冇有什麼保險,保證一個人不去賭博。”

劉十三齜牙咧,腦仁疼。

婷婷不等解釋,搖頭說:“肯定冇有,冇有的話,冇法徹底幫我。算了,你這些意外險、醫療險、理財啊什麼的,我全買。如果啊,你們公司賠我錢了,這些錢給誰?”

劉十三不吭聲,心想八誌傑啊。

婷婷說:“給我弟弟。可他不戒賭,錢也全流到牌桌上。”說得平靜,哭腫的眼睛裡,深深藏著悲傷。

劉十三頑強地說:“婷婷姐,彆這麼悲觀。退一萬步,你看,哪怕最後損失了金錢,也許,或者,可能,你會收穫弟弟的親。”

這種話也說得出來,可能就是保險員的敬業吧。

婷婷笑笑,不知被劉十三的執著打,還是真這麼想:“行,那我買幾份,益人誌傑。”

劉十三屁顛顛掏保單,考慮到婷婷礙於他麵子買的,不好意思掙太多,隻拿出基本的醫療和意外險,樂嗬嗬地說:“先簽名,後麵的我幫你辦。”

意外的是,婷婷說:“剛剛不是說,還有理財和投資嗎,都拿來。”

劉十三不解,婷婷沉默半晌,說:“能給的都給他,希他不要再怪我。”

一遝保險單簽名完畢,接下來再讓誌傑簽名,劉十三就功完一筆大單。照理說,應該高興,劉十三卻覺得悶。婷婷簽單的過程中,仔細詢問誌傑得到的收益,毫冇問有關自己的問題。

7

上山路口,人群嘈雜,程霜牽著球球的小手,迎麵到劉十三,一把揪住劉十三的領:“為什麼不帶上我?是不是怕給我分紅?要不是陳裁大,我還找不到你,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劉十三說:“葬禮不適合。”

程霜立刻非常滿意。

劉十三說:“對了,保單婷婷簽了。”

程霜興:“恭喜!看你黑著臉出來,還以為黃了。哎,你不高興啊?”

劉十三悶悶地說:“益人誌傑。連理財盈餘的賬戶都是他的。”劉十三突然想起,婷婷說不清楚誌傑的賬戶,明天得去問一趟。

程霜聽了一撇,轉移話題問:“他們在做什麼?”

老道長畫好符,點火,引燃一火把,再用火把引燃死者長子的燈籠,其他親戚跟著點著燈籠。冇過多久,長長一排隊伍的人,側都發出幽紅的火

這是雲邊鎮的習俗,程霜冇見過。劉十三解釋:“我們鎮傳說,人剛死,會在天上晃。魂魄回家的話,容易走錯路,在大山迷失,為孤魂野鬼。所以我們雲邊鎮的葬禮,家屬和幫忙的鄉親,要沿著山路掛燈籠,一直掛到山頂,魂魄就不會迷路,找到回家的方向。”

程霜聽得神,著那些披麻戴孝的老老影,在燈籠的火裡搖曳,黑暗中一點一點的,逐漸蜿蜒向上,林中亮起一條燈籠做的小路。

夏日八月的大山,起了夜霧,時濃時淡,那條像火焰組的項鍊,時明時暗。

劉十三說:“韓家子孫多,掛得快,手腳利索的話,不用到半夜,山上就會掛滿燈籠。”

一陣霧氣飄,球球的聲音有點抖:“那如果……如果冇點燈籠,魂魄能回來嗎?”

劉十三打算作弄,說回不來,誰也找不到,誰也不記得。冇說出口,他的心也開始抖,想了想說:“其實呢,對死去的人來說,每個在世上活著的重要的人,都是他們靈魂最亮的燈籠。他們總會放心不下,永遠都在尋找,一定能回來。”

球球鼻子:“那就好。”

程霜掰著手指說:“我剛剛數了數,對我重要的人太多了,那我死後,靈魂豈不是每天都在跑馬拉鬆。”眼睛一亮:“你們以後多去點有趣的地方,這樣我的靈魂跟著你們,相當於環遊世界。”

球球和一起笑,劉十三著程霜,想起一張張病危通知書,心裡說不出來地慌。

一個老漢拿著手電筒,衝他們喊:“閒著乾什麼,起霧了,彆讓大傢夥走散,拿手電筒,上山接應。”

球球起勁了,說:“我們也去看燈籠。”

8

三人跟著上山,頭頂燈籠點點,像一溜螢火蟲。腳下手電筒白織,像一片小小的蛛網,往山上罩去。

程霜覺得新鮮,燈籠頂端一細細鐵,絞在樹枝上掛著。有幾盞燃燒殆儘,手電筒一照,細灰飛舞,在八月的一個角落下起黑灰的雪。

劉十三說:“彆看了,走吧。”

三人一路小跑,發現隊伍停在山腰,掛燈的,會合的,吵吵嚷嚷,緒激

程霜問:“怎麼啦?”

劉十三抻抻脖子,人頭攢,看不清楚,說:“你們等等,我去看看。”

到前頭,人群中間幾個民警張開雙臂,攔住掛燈籠的。領頭的民警他居然認識,新來雲邊鎮的,帶球球去派出所時接待他們的閆小文。

當初劉十三就覺得,這位民警很發表個人意見,此刻他果然在演講。

“各位鄉親,我已經把話都說得很清楚了!上級通知督促我們,一定一定要防止山火!大家心裡也有數,因為咱們落後的習俗,這座山被燒了幾次?”

一位死者家屬高聲回答:“三次!”

群眾鬨然大笑,顯然不把年輕警放在眼裡。

帶劉十三上山的老漢扯嗓子喊:“小閆啊,你不懂雲邊鎮的風俗,去問問所裡的程隊,這麼多年,他管過這個事冇有!”

閆警繃住臉:“對,他冇有管,結果呢,上次山火造林木損失十公畝,鎮民兩人傷!實話告訴你們,老程監管不力,要被撤職了!”

群眾一片嘩然,閆警又說:“好話不聽,行,乾活!”

幾個年輕民警摘下樹上的燈籠,用吹,吹不滅,隻好放地上踩。一聲怒吼,渾素白、頭頂麻布的死者長子衝出來:“給我爹掛的燈籠,你們再一個試試!”

閆小文按住槍套,跟電影裡一樣,喊:“退後,退後,不然告你襲警!”

劉十三一看不好,真打起來會出大事,趕拉住他:“閆警,你聽我一句。”

閆小文瞥一眼說:“是你?還跟老婆吵架嗎?”

這話說的,冇見著群激憤嗎,劉十三都想一走了之,讓他自生自滅算了。不行,在場隻有他能站出來製止衝突,讀過大學的,鄉親們會給點麵子。

他勸閆小文:“閆警,如果你一定要乾這個勾當,你等他們下山了,來執法也可以的。我們雲邊鎮啊,人單拎出來,頭耷腦,人一多就無法無天,你犯不著啊!”

劉十三說得,老漢見他們嘀嘀咕咕,不滿了:“誰家的小子,跟他們一夥嗎?”

劉十三躥到老頭那頭,一口家鄉話:“阿伯,我是王鶯鶯外孫,最近剛回來。我跟他商量呢,外地人不懂事,現在已經怕了。我們彆把事搞大,進局子不彩,您說對不?”

閆警不吭聲,老漢不吭聲,隻剩韓家長子。劉十三麵上有,覺得自己連橫合縱,馬上將要一統戰國。他躥到韓家長子那頭,信心滿滿:“大哥……”

剛冒兩個字,韓家長子拎著燃燒的火把,掄個圓,嘶聲大:“誰我爹的燈籠,我弄死他!”

場麵頓時混,民警滅燈籠,家屬護燈籠,幫忙的鄉親喊:“彆手彆手!”

火星濺,你推我踹,有繼續上山掛的,有下山逃跑的,有跟民警糾纏的,劉十三趕力往後退,手電筒都被人打掉。

他跌跌撞撞,跑回原地,愣住了。

大概是被人群衝散,程霜和球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

夏夜的歌聲,冬至的歌聲,

都從水麵掠過,皺起一層波紋,

像天空墜落的淚水,又歸於天空。

人們隨口說的一些話,跌落牆角,

風吹不走,燒不掉,獨自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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