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日/戒斷》第8章 P.越界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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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不太喜歡吃藥,尤其是在躁狂期。
他很留熱的、充滿創造力的自己,而每次順從家人服藥的過程,就像是一種異常艱難的戒斷,問題很多,決心很小。
比起在家,上學反而了唯一的自由時,盡管司機總跟著他,盯住他,但至在校園里,蘇洄行自由,不必在意太多。
任教專業課的王教授對他很關照,不只是覺得他績不錯,還把他當普通學生看待,并非什麼特殊人群。
久違地見到蘇洄,他下課后特意詢問,“最近我們有個叉研究課題,論文可能會投今年的頂會,要不要參加?”
蘇洄是很愿意的,只是擔心自己拖累整個小組,可王教授不這麼覺得。
“這幾個學生里正缺你這麼一個英語寫作能力強的。結果好是很重要,但也得文章寫得不錯,審稿人看著舒服才行。”
經他說服,蘇洄同意了。王教授提議讓他和其他幾個學生一起開個臨時會議。
下午四點,蘇洄按要求來到了開會的小教室。門半開著,他敲了敲,本想自己進去,沒想到門忽然從里拉開了。
下一秒,他毫無征兆地對上寧一宵的臉。對方顯然也有些驚訝,愣了片刻。
“你也是跟著王老師寫論文的嗎?”蘇洄先開了口,不勾起角。
寧一宵點頭,“對。”他也出笑容,將門拉開來,側過,讓蘇洄進來。
“這個項目需要編寫統計工,王老師給我們帶統計課,他問我要不要來試試叉項目,我就來了。”
他解釋了一些,又有些后悔,覺得不必說這麼多,畢竟蘇洄也沒有問。
回頭時,寧一宵瞥見自己放在課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是之前在二手市場淘來的,背板上的商標也已經掉了漆。平時不覺得怎樣,這一刻它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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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平時上課都獨自坐在角落,從沒當過誰的同桌,所以這次也下意識地在寧一宵前一排坐下。
“原來是這樣,我也是今天才被王老師過來的。”蘇洄笑著扭頭,看向寧一宵,“專業很難吧,如果讓我現在去做計算機的東西,我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
原本是很好回應的話,但寧一宵著他的臉,竟鬼使神差地開口,“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學金融的。”
他完全無法想象蘇洄像那些華爾街英一樣,穿著全套西裝,打著領帶,在寫字樓里游走,干著從最明的人口袋里掏錢的工作。
“是嗎?”蘇洄瞳孔亮亮的,很像是不適應水泥森林的小才會有的眼睛。他湊近了些,很小聲對寧一宵說:“其實我也不喜歡。”
距離很近,寧一宵恍惚間可以聞到蘇洄上熱帶水果的香氣,濃郁香甜。他握放在桌上的手,笑了笑,“那為什麼要學這個?”
蘇洄臉上的表很淡,仿佛理所當然,“因為我不可以決定啊。”
看著他的臉,寧一宵有些愣神。
很突然地,他想到自己念大二的時候,當時某位專業課老師脾氣火,時常貶損學生的人格,沒幾個人得了他。
而那門專業課的結課既需要試卷績,也需要實驗績,比起真金白銀的分數,實驗分大多來源于老師的主觀印象,所以能順利過關的并不多。
為了拿到想要的績點,寧一宵展現出極大的忍耐,在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雷霆教授退,畢竟誰都忍不了長時間的貶低,尤其是充滿天之驕子的地方。
但寧一宵可以。面對刺耳的聲音,他點頭聽命,事事順從,最后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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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個老師都忍不住說,寧一宵是他見過最識大、最懂事的學生。
至今他都不知道,那算不算夸獎。
走神之際,王教授和另一個學生進來了,大約是為了活躍氣氛,他們開著兩人的玩笑。
“原來你們的關系已經這麼近了,那看來不需要我來幫大家破冰了。”
看著王教授的笑,寧一宵心中有些復雜。他的視線聚集在前方,先是看到了蘇洄明杯子里的百香果,然后才是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像一場夢終于消散,蘇洄的后頸已經不再殘留淤青,耳垂薄薄的,著,上面有一個陷的小眼。
當他開始好奇蘇洄是什麼時候打的耳時,突然醒悟,他發現自己想得太遠也太多了。
破冰的前提是冰需要被打破。
寧一宵的確能覺到他和蘇洄之間隔著一層什麼。這很奇怪,在他以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社關系中都不曾出現類似的冰層,很薄,彼此似乎手就能到,但在手的瞬間,卻可以明顯知到危險。
新到的另一名學生張爍,也是金融系的,王教授的得意門生。
優等生都刨問底,他對寧一宵編寫的工以及他本人都很興趣,因此問題不斷,寧一宵盡可能地展現出耐心,但注意力卻放在和王教授談的蘇洄上。
蘇洄說話時,語氣總是很輕盈,哪怕他作為談話的主導,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也不會有咄咄人的覺,相反,他總是很和,很吸引人。
“對了,我參加研討會時,聽人說起你外公,聽說他最近不太好,現在怎麼樣?”王教授關心地詢問。
寧一宵凝視蘇洄的背影,聽到他很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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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其他人,在這種時候一定準備好場面話,說“好些了,謝謝關心”,而是誠實地說不知道。
蘇洄笑了笑,仰面看著王教授,“外公在我面前都很強勢,生病了也是一個樣子,我希他沒有事。”
在對視中,王教授停頓了片刻,而后笑笑,“你外公也是為了你。”
蘇洄沒有否認,“是啊,為了我好。”
兩人都沒有繼續,王教授很合時宜地轉換話題,開始了組會。他輸出的容很多,蘇洄擔心自己的思緒飄得太快,抓不住,所以拿出筆電記錄了王教授提出的任務。
總結來說,是希他能協助寧一宵寫英文論文,張爍則負責收集足夠多的數據。
會議后半段時,蘇洄就有些坐不住,拿手輕輕地敲擊,以此緩解癥狀,直到結束。
“你們好好相。”王教授拍了拍蘇洄的肩,對他說,“一宵是很刻苦的孩子,你多和他通通,說不定等這個論文寫完,你也會寫代碼了。”
蘇洄臉上笑著,心里卻懶于附和。他一點也不想學習如何寫代碼。
但他很愿意和寧一宵相。
出去的路上,張爍還在請教,寧一宵也很友善積極地回答,解釋了一路。
蘇洄跟在兩人后,隔著兩步之遙,表現出和這個階段不太相符的安靜。他很想出去到學校的草坪上氣,躺一躺。
“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謝啦一宵,”張爍下意識想攬住寧一宵的肩,但高有些勉強,又撓了撓頭,笑著說,“哎咱們一塊兒吃飯吧,我最近在科技園附近找到一家特好吃的館子,你能吃辣嗎?”
蘇洄思維跳躍,在心里回答著與自己無關的問題——我不能吃辣,很不能吃,吃火鍋要在白開水里涮三次的程度。
他想立刻就到草坪上,于是加快了腳步,打算超過這兩人,先行離開這里。
但就在即將功的瞬間,手臂卻被握住。
一回頭,對上寧一宵深邃的眼。
接著是他很輕的聲音,“等一下。”
寧一宵轉頭,對張爍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不行,我突然想起王老師還給了我一個文獻翻譯的任務,現在得和蘇洄去做了。”
張爍聽了,立刻出了然的表,“還有活兒啊。沒事兒,咱們以后機會多的是,下次一起聚啊。”他說完,還越過寧一宵對蘇洄道,“小洄你也來啊。”
蘇洄頭一次聽到同專業的同學這樣自己,沒有說好,只是笑笑。
“再見。”寧一宵看著他背影,臉上的笑容收斂些許。
“為什麼不和他去吃飯?”蘇洄抬眼看向他,很直接道,“我們有其他的任務嗎?”
寧一宵沒有直接回答,松開了手。
“請我喝飲料,忘了?”
他對蘇洄出一個和之前不同的笑容,仿佛在說,你答應過的。
蘇洄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些許微妙的笑意。他眨了眨眼,“差一點就忘了,想喝什麼?”
“今天帶夠錢了?”寧一宵朝外面走去,語帶笑意。
蘇洄很輕地嗯了一聲,“今天還沒花錢呢,本來是要買一些工的,臨時被過來,不知道現在去會不會已經關門了。”
他又開始說不相干的話,但寧一宵不覺得怪。
天邊燃燒的暮落到他臉上,連那些細小的絨都浮著淺金,寧一宵看著蘇洄說話,一張一合,覺得他像一株花。
“對了,我知道一種汽水很好喝,西柚味的。”蘇洄又一次躍開話題,領著寧一宵往便利店走,腳步輕快。
他的領口總是很大,上套著他,約束著他,起不到裝飾的作用,因為他本來就很漂亮。
蘇洄向遠方的時候,眼神很深,但扭頭看向他,會流出稚和純粹。
寧一宵后知后覺說好。
進店里,寧一宵跟著蘇洄,看他穿過一大排的貨架,筆直走到冷柜前,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從里面拿出一瓶淺的飲料,然后又下意識去拿其他的,拿許多不同的飲品。
接著,他像是如夢初醒般頓住作,停在原地,又紅著耳朵把多拿的飲料都放回冷柜里。
“就是這個。”蘇洄最終只拿了一開始的那一瓶,轉過,腳步輕快地來到結賬臺,從包里拿出一些紙幣付款。
“你試試。”他試著擰開瓶蓋,但服用鋰鹽的副作用還有殘留,手使不上力。
“我來吧,這種不好開。”寧一宵說著不好開,但幾乎沒用力,很輕松就擰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結上下滾。
并肩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蘇洄歪著頭看他,晚風將寧一宵上很淡的洗氣味吹到他臉上,像青檸混合西柚的海浪。
“清爽的,不是很甜。”寧一宵放下瓶子,給出一個很樸實的評價。
“是嗎?”蘇洄看向他,坦白說,“其實我沒喝過。”
寧一宵的眼睛下意識瞇了瞇,“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很多人推薦過,大家都說很不錯。”蘇洄靠在長椅上,眼睛看著不遠玩球的小孩,語氣平淡,“但是他們不讓我喝飲料,所以目前為止也只是聽說。”
“你外公?”寧一宵猜到。
蘇洄嗯了一聲,輕描淡寫道:“因為我不好。”
“也是,攝太多添加劑不太健康。”
他聽到寧一宵順從著所謂合理的邏輯說出這句話,就像聽到王教授說“他也是為了你”。
但差別在于,寧一宵說出來,似乎對他緒的影響更大。
蘇洄正對這種狀況到困,突然地,一只握著汽水瓶的手過來。他抬眼,看向寧一宵。
“不過偶爾試一次也沒關系吧,這種程度的劑量約等于沒有。”
他的臉上沒有笑,但聲音很溫。
蘇洄盯著那只手,片刻后,握住了冒著水汽的玻璃瓶。
他仰頭喝了很大一口,充滿氣泡的甜流淌進他的,帶著心臟,一起冒著泡泡。
“怎麼樣?”寧一宵問。
蘇洄不小心嗆到,咳嗽半天,穩下來了幾口氣,臉都漲紅,飽滿潤。
他看向寧一宵,笑著,沒有對汽水做出評價。
“你知道嗎?你剛剛說話特別像哄小孩兒。”
“隨口說說。”寧一宵看向他,“既然你連飲料都不可以隨便喝,那煙,他們應該更不允許吧。”
蘇洄很自然道:“當然是的啊。”
他脖子后仰,在夕下瞇起眼,“煙會讓我開心,比喝飲料開心。這兩件事被發現之后都會被懲罰,那我寧愿做我更想做的事,就算有更大的代價。”
“反正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代價。”
說完,蘇洄有些困難地睜眼,看向寧一宵,“你呢?會煙嗎?”
寧一宵沒說會,也沒說不會,只說:“我不。”
煙對寧一宵而言太浪費,浪費金錢,也浪費時間。
最可怕的是,香煙會讓他想起兒時許多不愉快的回憶。煙霧繚繞的房間里,等待他的不是母親的哭泣,就是一頓沒有輕重的打罵。
“很對。”蘇洄表示贊同,“你不要學,對不好,健康是最重要的。煙多了之后,腦袋會很痛。”
他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寧一宵低頭,看向蘇洄的手,食指和中指都帶了細細的金屬戒指。
“那你呢?”寧一宵問,“你自己的呢?”
蘇洄笑了一下,“我沒關系,壞不到哪兒去。”他說完,站了起來,像是打算離開的樣子。
“我要回去了。”蘇洄說,“謝謝你之前請我吃粥。”
寧一宵也站起來,“我也要出去,一起吧。”
兩人走在林蔭路上,距離時遠時近。
蘇洄忽然開口,“你寫的工效果好嗎?”
寧一宵已經開始習慣他突然的話題轉換,想了想,回答道:“要看你怎麼定義好還是不好。按照現在的指標來看,預測的結果還算是比較近專家的評測結果,不管怎麼說,這些工總歸是有用的,尤其是數據收集方面。”
蘇洄聽完他的話,點點頭,問出一個有些無厘頭的問題,“那什麼時候可以完全代替人類呢?”
寧一宵因他的提問笑了出來:“你想完全代替?至我現在做不到。”
“我不想做這樣的工作。”蘇洄自顧自地說,“再過幾年,完全淘汰掉這個職業好了。”
很奇妙的是,寧一宵不會對他的天馬行空到怪異。
“你可以不做,只要你想。”寧一宵的語氣里有種不同以往的覺,“計算機幫不了你,我也一樣,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
蘇洄不說話了,沉默了很長時間,一直到他們快要抵達校門。
到了該分別的時候,蘇洄下意識用目搜尋家里的車,夕橙的圈模糊了他的眼。
在哪兒呢?
忽然,他聽到寧一宵的聲音。
“你之前給我的紙巾被雨打了,上面的號碼我看不清。”
大約是難以開口,所以寧一宵沒看他,自顧自說著,朝前走,都沒發現蘇洄停下了腳步。
沒等到回應,寧一宵轉頭,邊并沒有人。
生氣了?
轉過,他才發現蘇洄還站在距離他四五步路的地方,低著頭。
還沒開口,蘇洄便抬起頭,趕了幾步朝他走過來,“給。”
寧一宵接過來,是一個被撕開的空煙盒,上面有兩行圓珠筆跡。
“這樣呢?”
停在校門上的飛鳥群掠過天空,在蘇洄澄澈的雙眼里留下倒影,“我第一次給人留這些,沒經驗,寫在紙巾上好像確實不太好保存,對不起啊。”
寧一宵愣了愣。
蘇洄說完,又一下子笑起來,“不過煙盒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算了,實在沒有別的可以寫字的紙。”他又靠近些,汽車鳴笛,人擁。兩人之間只隔著落日余暉。
蘇洄聲音,散在風里。
“你早點聯系我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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