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下午六點, 甫城機場。

VIP休息室里。

離了山區環境，儲欽白換了件尋常穿的黑襯, 灰短剛過腳踝, 皮鞋一塵不染。長疊著窩在角落里翻雜志的時候，又恢復了慣常的貴奢疏離模樣。

有乘坐同一航班的VIP客人認出他，在邊上竊竊私語。

大約是想過去合影或者要簽名。

但是遲遲沒敢行。

等到終于做完心理建設, 想要起時。

見他接起了電話, 遂又打住。

一來二去，勇氣就泄下去了。

干脆專心聽起他的聲音。

低沉里又帶著隨意, 淡淡的，開口說：“晚上到, 直接過去。這種事你看著理就行, 陸銘要是有意見，你讓他直接來找我……求？他替人求的哪門子，角的事本就是因為他不適合。網上的事他想博同我沒意見, 可牽扯到不該牽扯的人, 讓他自己公開道歉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但你告訴他, 再有第二次，圣凱他也別待了。”

不遠豎著耳朵聽的兩位年輕孩兒, 對視了一下。

不約而同想到了這幾天網上的八卦。

陸銘、圣凱，角，這些詞想要匯聚起關鍵信息并不難。

與之相關的，直指一個人，任祈軒。

這事兒是從兩天前開始發酵的, 最開始是有人料任祈軒進組《浮生夢》不久后突然被換角。在機場接機時看他臉不好, 在網上表達不滿, 其中的原因眾說紛紜。

當天下午, 就有營銷號稱自己掌握了一手資料。

任祈軒被換角一事，最本的原因，是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而這個被他得罪的人，很多人猜測是不是儲欽白。

營銷號卻直接否認，說得罪的是儲欽白邊的某資本。

這下網上炸開了鍋。

任祈軒的第一個就不答應，開始上綱上線，各方掃。

首當其中就是儲欽白本人。

——不會所有人都忘了吧？儲影帝剛出道那會兒就深陷夜店羅生門丑聞，私生活不知道有多混，如今是怎樣？現在都已經開始玩兒上資本家了？還是自己也逃不資本世界的掌控？

——哪路資本這麼大陣仗，出來我看看。

——真的是覺得我們祈軒好欺負唄，一路不爭不搶，安安靜靜搞事業，就因為沾上儲欽白就被別人這麼搞？

——還有換上去的那個演員是齊均吧？不是我說，出道十多年一直不溫不火，憑啥頂掉我們祈軒？

任祈軒害人形象就此穩固。

新流量基數還是相當龐大的。

誓要揪出這個所謂“資本”討一個說法。

這個神資本的話題出現不到兩個小時，任祈軒上的另外幾個代言就相繼宣布不再與之合作。

任祈軒這才反應過來，事被這麼一鬧，反而弄大條了。

不同的聲音相繼出現。

諸如。

——不是儲欽□□，但有些新人的也是看得人啼笑皆非的，懷疑是不是小學沒畢業？作為娛樂圈最早一批吃瓜群眾，說句公道話。儲影帝剛出道一夜名那年，夜店羅生門事件是被人設計了，差點讓人爬上床。不然你們以為他負面消息不，為什麼卻有桃緋聞，估計是被那事兒惡心得不輕。

——確實。要我說，哪有什麼資本，人儲欽白不說家世，自己的家都超過不知道多資本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你們家任祈軒捆綁著人儲影帝在炒作吧，現在在這兒自導自演裝可憐。

——齊均舉手，表示我們不吃瓜，但也請任演員的某些適可而止。

——沒人發現華點嗎？一整天了，圣凱和劇組沒任何說法，任祈軒代言卻刷刷掉。

——發現了，而且是在話題被引導向某資本之后開始的。

——所以真的有這麼個人嗎？

這件事最終以任祈軒一封道歉信作為收尾。

公開表示被換角一事只是因為角適配原因，并非像網上揣測的那般。最后再向到輿論影響的劇組和所有被波及的演員道歉。

紛紛在微博下面喊心疼。

——哥哥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知道儲欽白也持有圣凱一半份，之前緋聞明明是兩個人的事，現在卻想一腳把你踢開。我們都懂，也會一直在。

——抱抱，不管外面怎麼樣，都支持你。

“某資本”話題這才漸漸被下屏蔽。

等到路人再試圖去搜索的時候，發現詞條直接被夾了。

有人發出疑問，卻再沒掀出什麼浪花。

直到這天的機場休息室。

兩個路人從不小心聽到的電話里，窺見了某些真相。

任祈軒掉資源的事儲欽白授意的。

讓他公開聲明道歉也和他有關。

“牽扯了不該牽扯的人”，這句話證明確實有某個不知姓名的神人，至于是不是網傳的某資本就無從得知了。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儲欽白道：“他不是這個圈子里的人，不該這種事影響。”

聽得兩位坐在不遠的路人眼睛冒。

電話那頭范璇還在說：“我也知道，我當初還讓周聲簽協議來著，就怕曝。可這事兒你是不是太風聲鶴唳了？任祈軒中途被換，為了不讓外面傳得太難聽使點營銷手段，這也是經過陸銘準許的。結果哪知道你反應這麼大，陸銘都懵了，一上午給我打了十多通電話，問你怎麼回事。”

儲欽白：“算給他敲敲警鐘，也免得他以后隨便再簽什麼人都想往我這兒塞。”

“也好吧。”范璇嘆氣，接著又道：“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啊，你們在臨順縣到底什麼況？周聲不是外調去甫城工作了嗎？怎麼會被傳資本那麼夸張。”

儲欽白想到某人平常行走坐臥那覺。

掀了掀眉尾，“是像的。”

“什麼像的？”范璇不解。

儲欽白：“沒什麼，掛了。”

這時候機場廣播突然傳出聲音。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乘坐的ACXXXXX次從甫城飛往祈東的航班號，由于到祈東當地氣候影響，今晚無法按實起飛，請您前往前臺辦理改簽或者退票，給您造的不便和困擾我們深……

廣播重復了好幾遍。

整個貴賓廳里都漸漸響起了或驚訝或抱怨的聲音。

祈東下面有全國最大的影視城。

一年四季匯聚了各大電影電視劇組前往拍攝。

也是這次《浮生夢》電影組的目的地。

但現在祈東那邊大霧，所有航班今晚停飛，想轉機走都不行。

走這趟班機的都是劇組核心人員了，一行人邊往外走，制片人邊和楊志誠說：“沒辦法了，像我們這些常年在空中飛的，遇上延誤和停飛都是家常便飯，儲哥應該更有會。”

儲欽白戴著口罩走在邊上，聞言應聲：“習慣就好。”

一行人到了機場外邊。

等車間隙。

有人突然拍了拍邊人的胳膊，指著馬路斜對面說：“看，站在那兒的是誰？那是周總吧？”

不人連人都沒看清，就直接轉向儲欽白。

問：“你告訴周總我們今天走？”

“這是來送你還是聽說延誤來接你的？”

“你們當他儲欽白是太嗎？全世界都圍著他轉。”楊志誠都聽不下去了，“人那邊一看就是在談事。”

很寬的兩條三車道馬路對面，停了兩輛低調的黑轎車。

因為天有些晚，又被車擋住，能看見一共有四五個人。

男男都穿得很職業，其中還有三個外國面孔。

這種對比下，周聲站在他們中間反而顯得突出。

同樣一正裝，卻穿出了東方人特有的雅致文氣。

周聲完全沒注意到馬路對面的況，他揮手示意面前的人稍等，接了儲旭明的電話。

“大哥。”周聲開口。

儲旭明聽見這稱呼心很好，問他：“人接到了嗎？”

“剛接到。”周聲說：“但他們這次派來的代表是位德國人，翻譯還在路上。”

儲旭明：“德國人？這家英國公司和盛宇是多年的過合作了，年前倒是聽說他們挖了個德國的技人才。但這麼短時間把人當代表派來，恐怕也有敷衍的姿態在里邊，你怕是得做好被為難的準備了。”

周聲：“沒事，他們的自化機械技目前在全球都是首屈一指，我還得謝大哥引薦。”

儲旭明：“別客氣，幫你也是幫我自己。盛宇現在落我手里，續簽合同對方也是一磨再磨，憋著勁兒等我這邊讓步，合作就是這樣，誰先低頭誰先輸。”

周聲：“我相信終有一天，合作上不再是我們主尋求合作，而是人求我們。”

儲旭明哈哈大笑，說：“周聲，我就喜歡你這韌勁兒，有骨氣。”

周聲沒有應聲，這不是骨氣，是事實。

民族從一個被挨打的狀態，走到今天。

那出去的不是一小步那麼簡單。

各行各業，生科技、電子信息、飛機船的制造技等等。

從當初只能主尋求學習和借鑒機會，到今天自己生產、研發，甚至是超越，他們都做得很好，比設想當中好千倍萬倍不止。

這是一代代人積累下來的結果。

他意外走到了一個穩定發展的最好的時代。

見證文娛發展的巔峰，看百花齊放，興盛多元。

他能做的很有限。

僅僅就是顧著自己眼前的那點事而已。

但時代和國家只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這個信念從不曾搖。

再小到自己，就會覺得都是小事。

一個德國人而已。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位德國代表姿態確實高，從頭到尾就沒開過口。

一直是他邊的一位英國書在說。

談間周聲一口流利正宗的英式英語屬實是驚到了書的，現在在英國的年輕人，口語上有時都會帶著式口音，但這位周先生實在是太標準了。

書看了看代表，對周聲道：“周先生，實在抱歉，弗蘭茲先生他不喜歡跟人用英語談，所以讓你們必須配備合格的翻譯。”

在英國工作不可能完全不會英語。

這就是個為難的理由而已。

周聲笑笑，用英語說：“能理解，是我們通不及時，人已經在路上了，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就到。”

那位弗蘭茲突然用德語說了句什麼。

書小姐一臉為難道：“周先生，我們代表說他有些累，怕是等不及半小時，想先去酒店休息了。”

這時候從馬路旁傳來一句，“抱歉，剛到，久等了。”

也是用英語說的。

周聲側頭就看見了儲欽白。

他高比那位德國人高了很多，徑直走過去，朝人手。

說的又是德語。

周聲看著他的側影出神了好幾秒，這才注意到站在不遠的劇組一行人。

那邊的弗蘭茲再找不到借口，僵地手和儲欽白握。

陳燈燈不知道何時溜過來的，就站在周聲后。

小聲問：“周先生，好巧啊，你是接待外賓嗎？”

“談點合作上的事。”周聲微微后傾，問：“你們怎麼在這兒？”

“我們飛祈東，航班停飛了，出來找酒店正好看見你們。”

周聲點點頭，視線再次回到對面。

儲欽白的出現打破了僵局，還拎在指尖的口罩都沒損那份輕松從容，心安理得地在幾個外國人面前扮起了翻譯。不知道和弗蘭茲說了什麼，那位中年啤酒肚男人竟然了笑。

酒店是周聲他們這邊訂的。

簡單流后，開車前往。

儲欽白自然同路。

“楊導他們怎麼辦？”上了車周聲問他。

儲欽白和陳燈燈跟他們一起走，周聲坐中間，儲欽白坐在右側。這車的底盤較低，人一多顯得擁。他好似長無法安放，挪了好幾下才曲坐定，高大的形窩在位置上看起來是有幾分憋屈。

坐定才看他一眼說：“他們后面自己會跟過來。”

周聲往后面看了看，開口：“要不我替你們訂房間？就當謝。”

“謝什麼？”

“就謝之前在劇組對我的照顧。”

儲欽白側頭：“周總現在不缺錢了？我記得照顧你的人是我吧，而且現在給你當翻譯的好像也是我，怎麼沒見你想起來謝謝我？”

周聲偏頭：“那……謝儲哥？”

儲欽白看著他的眼睛，滯一滯，然后手把他頭按回去，“你會敷衍。”然后又了一下，整個人往后仰了仰，皺眉：“你該換輛車了。”

周聲：“這是別人的車，你將就一下。”

儲欽白：“是，比不得你，吃也將就，住也能將就。”

周聲就知道他在吐槽他住的那房子和吃的那碗面。

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到了酒店，環境不錯。

吃住行一條龍，安排上讓人絕對挑不出錯。

從餐桌到談判桌，敵退我進，來往皆有所得。有了儲欽白，進行得比想象中順利。而且周聲還發覺，他不比一板一眼的那種翻譯，還會適當的補充添加和說明，舉手投足看得出來也是談判桌上的常客。

周聲相信他說自己早年跑項目那些話都是真的。

不是翻譯上的專業，對于雙方談論的東西他能舉例補充，本不像個外行。

那種素養加上那張臉，周聲發現對方書小姐的目從頭到尾，都沒從他上離開過。

心想不愧是混娛樂圈的。

這招桃花的能力也是一等一。

初步討論結束后，天漸晚。

周聲讓人帶對方團隊上樓休息。

周聲從門口回轉。

正看見儲欽白站在桌前翻著那本隨手筆記。

儲欽白看過來，說：“我倒是不知道你除了一口流利英語，還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花。”

本子是隨意寫的，沒什麼規則。

但都是會議重點。

因為會議多用英文，隨手就寫了英文。

周聲曾在英國留洋三年時間。

但這話肯定是不能說。

他淡定收回本子，尋常道：“我小學上的國際學校。”

這話并不假，周啟淙不怎麼管這個兒子，教育上卻舍得花錢。雖然事實證明教育得也算失敗，但是倒很好解釋了當下的問題。

周聲還反問：“我也不知道你何時學的德文？”

儲欽白抱著手，“想知道？”

周聲看著他的眼睛，搖頭，“現在也不是那麼想了。”

儲欽白點頭，“正好，我也不太想說。”

周聲給了他一個不怎麼文雅的白眼。

收起自己的本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