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喜歡林枝春那種類型的?◎

二十五

林枝春最后還是躺在了校醫務室的病床上。

著被刷得干凈雪白的天花板,目里是死灰般的寂靜，抿一條直線的角無形中出種無話可說的沉默來。

生來第一次深刻會到逞強是何等的愚蠢。

就在剛剛，值班醫生讓陸在野將扶到病床上吊水。

可臉皮薄,向來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更不好意思在有肢接的況下麻煩別人。

于是,在聽見那句冷淡聲線里罕見混著打趣意味的“不走,是要我抱著你去”時，林枝春心下一,先于意識地邁出了左往前走去。

“啊——”

頓時,安靜無聲的醫務室里傳出聲生的驚呼。

因著沒踩穩,腳下驀地一，整個人順理章地東倒西歪重心不穩起來。

而問題就出在了那凌空一邁上。

眼看林枝春就要往陳列在一旁的藥品柜上摔去，好在半路出只手。

那手有力地將攔腰扶住,讓不至于就這麼摔下去,傷上加傷。

“別,讓我扶行不行？”，手的主人低啞著聲音開了口。

慣常沒什麼緒的臉愣是生出些無奈,低眉垂眼的樣子給人種縱容的錯覺。

行不行……

平地走路都能摔,林枝春還敢說不行？

此時此刻的境像極了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妄圖給人表演一個跑步,結果興高采烈地沖出去,又狼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

林枝春有苦不能言，尷尬不能外傳地躺在床上。

除了盯著天花板看,還是盯著天花板看,半點開口說話的也沒有。

陸在野拿著新的吊瓶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麼個場景。

——生纖濃的睫蓋下,在眼瞼下方蓋出一小片影來,低垂著頭，連馬尾都顯得有些無打采。

“林枝春。”

他依著醫生囑咐，一步一步換著吊瓶時，冷不防地喊了的名字。

病床上的人卻毫無靜，像是與世隔絕了般，連外界聲音也給屏蔽了。

陸在野半瞇著眼，重新打量了下這副懨懨的模樣。

雖然平日里他這同桌話也不多，常是安安靜靜地認真聽課，但怎麼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不言不語。

略微回想了下這變化發生的節點，陸在野斟酌著開口道，“是我不該扶你，還是摔……”

一個“摔”字猛地將人喚醒。

林枝春勉強地轉了個頭，反復強調道，“我沒事，真的沒事，只是想好好休息睡上一覺而已。”

扯出個笑容來，假笑意味明顯。

在對上陸在野探究的視線時，心虛地躲開，且不免想起他將自己扶到病床上來時的畫面。

——像是一眼看破的怯，年隔著服扣住的手腕，采取了一個有的別扭姿勢將扶了過去。

期間，沒到分毫。

裝鵪鶉裝不下去了，林枝春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開口問了句“你不走嗎?”

一路送來醫務室，又是扶又是給換吊瓶的，作為同學，實在是仁至義盡，遠超出同班同學之間的友好誼了。

走?

陸在野懶懶掀了掀眼皮，不答反問地說了句，“你希我走，現在就走?”

“不是，就是，就是耽誤你學習就不好了……”

腦子一白，林枝春話趕話地說了一句蠢話，說完，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來。

果不其然，頭頂傳來很輕很輕的一聲低笑。

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近的緣故，甚至覺著這笑聲就響在耳畔。

與之同時，到的還有熱熱的呼吸，林枝春的耳朵一下就紅了起來。

“同桌是不是忘了，今晚全部都不上課。”

大家都在教室里聚眾看電影。

陸在野好笑地著，又頗有自知之明地說了句，“我這學習也用不著耽誤啊。”

是了，連正經上課，他都在睡覺。

林枝春躲會被子里，只稍稍出半張臉，一雙杏眼睜得渾圓，一瞬不移地著他。

原想就這麼跟著“哦”一聲，但覺得這樣不對，他這種思想就不對。

怎麼，怎麼能說自己用不著耽誤呢?

于是，林枝春清了清嗓子正經說道，“陸同學，你這種想法還是不太行的，好好學習才能天天向上。”

陸在野瞥見臉上認真的神，倒也沒說什麼來反駁，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態度說不上多認真，但最起碼基本的面子還是給了。

“那你不能只說不做，不對，你不能答應了不做，學習的態度要落實在行上。”

而化為“小林老師”的林枝春同學見他并不是“油鹽不進”，便又多說了兩句。

生輕的嗓音響在空寂靜的病房，分外明顯。

陸在野勾了勾角，冷淡眉眼像是蘊著，無端閃耀起來，“在勸我學習?”

林枝春不太懂他這話是贊同還是反對，便由著自己心里最真實想法點了點頭。

“行啊。”

陸在野手中把玩旋轉的棉簽忽地停下，“等你好起來再說。”

他話音剛落，外邊整理著病案本的值班醫生探了個頭，朝里面了眼，“那個同學，麻煩你再出來一下。”

林枝春躺在病床上，沒來及再開口，就見著陸在野利落起，往外走去。

病房里霎時間又只剩下一個人。

……

哦，還有陸在野留在病房的校服外套。

外套上邊還有……還有張學生卡。

林枝春目不可自抑地移了過去，腦海里忽然想起下午在多教室時，陸在野拿在手里把玩的那張卡。

不管是下午還是現在，林枝春一眼就瞧出這卡非陸在野所有。

除開必要的檢查，陸在野從來不用學生卡，他的卡嶄新且沒有一痕跡，上頭只有個他上課無聊時刻上去的大寫字母“L”。

記得當初看見他這麼做的時候，曾因為好奇，多問了句，“你刻這個干什麼，學生卡上面不是都有名字。”

所以不可能存在弄混，或是弄丟不知道失主的況。

“留個印記而已。”

陸在野說著話時，字母“L”已經刻好，他隨手一拋，就將學生卡扔進了課桌的某個角落里。

模樣渾不在意，神遠沒有方才刻字時專注，像是真的純粹地給自己的品做個印記。

刻完了，也就完了。

可林枝春當時看著陸在野仿佛永遠也不會有波瀾出現的眉眼，沒由來地就從他的作里覺出種占有來。

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那種，勢在必得的占有。

……

至于病房里的這張學生卡，明顯要花里胡哨得多，上邊甚至還有可的小點綴，充分暴出它的主人應該是個孩子。

孩子。

林枝春移開視線，沒再看下去，又開始了盯天花板的單一行為。

腦子里很，一些有的沒的偏偏理不清楚，費力想清楚，卻又徒勞而返。

且想著想著，藥效上來，漸漸犯起了困，索不再去想，沉沉地在病床上睡了過去。

病房外

值班醫生桌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從藥品柜里拿出了個新的吊瓶。

邊拿邊拜托陸在野說道，“同學是這樣的，我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家里現在又有點急事，實在要回去。”

緩著語氣開口，“能不能拜托你幫我看完這個吊瓶，等水沒了，再幫我把里面那同學的針給拔了。”

“我能拔?”

陸在野不放心地問了句，除此之外，淡漠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

值班醫生手把手地給他示范了遍，作步驟確實簡單易上手，陸在野也就沒再多說，應了下來。

“那就謝謝你了，等水吊完你就可以走了的。”

“嗯。”

陸在野隨意地朝醫生擺了擺手，然后拿著新吊瓶快步往里走去。

……

推門進去時，確實沒能想到，他這才出去一會，病床上的人就已經睡著了，看樣子，還睡得很是安穩。

湖水般澄澈的杏眼被薄薄一層眼皮給闔上，素白的面容靜得教人不忍打擾。

陸在野低垂著眼，放慢了作將門掩上。

病房里暖氣開得足，他和白天一樣上只套了件夏季校服，在外的皮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愈加顯白。

偏他五凌厲，白得半分沒有病弱之，任何對他的第一眼印象甚至不會是他的，而是整個人冷淡氣質下藏著的鋒利。

像是一把上好的劍，還未出鞘，就已鋒芒。

不過此刻，好劍用不著出鞘。

他得坐下來看吊瓶里的水是否快要滴完了，然后趕在滴完之前，換上一瓶新的上去。

等了足足五分鐘，最后一滴水才從吊瓶里順著針管流出去，陸在野眼疾手快地開了新的吊瓶放上去。

換好，他才松了口氣，肩背閑散地靠著病房簡陋的椅子坐了下來。

視線又落回床上那安安靜靜躺著的人上。

倒是很舒服，兩眼一閉，躺在床上什麼也不用管，醫生走了換他來伺候。

陸在野突地嗤了一聲，“小祖宗。”

他還真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人，搭把手的事可能干過不，但要像現在親力親為，想破頭也想不出。

還記得沒轉學來淞城一中之前，他在帝都的一起長大的發小，有天不知道了什麼風，一顆男心忽然就敏了起來。

對著他問了句，“陸，要是有天我摔倒在地，你愿意扶我一把嗎，要是我傷住院了，你愿意照顧我嗎?”

當時的陸在野十十的酷哥范兒，冷冷覷了一眼他這正拎不清的兄弟后，就答了句，“要不下輩子吧。”

“陸，你能這麼狠心?”

“我不信!”

有什麼好不信的。

陸在野涼颼颼地說了句，“你再說我能現在就把你照顧到住院。”

……

百無聊賴地坐在病房里，陸在野無聊地了眼手機，現在正好是八點整。

按照吊瓶滴水的一貫速度，大概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滴完。

陸在野掏出手機玩起了單機小游戲，想了想還是給自己定了個鬧鐘，免得照顧不周，吊瓶里的水都滴完了，他都還沒能發現。

病房里頓時什麼聲音也不剩，他玩單機游戲一來不開音效，二來怕吵著床上這位。

只有月不著痕跡地過大玻璃窗潛了進來。

和的暈映在林枝春臉上，給平添上一層朦朧的。

老實說，五很耐看，中國人的古典主義審都可以在這張鵝蛋臉上瞥見。

然而不知是夢到了些什麼，林枝春眉心忽地就蹙了起來，口中溢出些夢囈。

不大清楚，斷斷續續的。

陸在野打游戲的手一下就停了下來，將手機摁滅，半抬著頭朝床上去。

一眼就掃到林枝春不太安分的手，攥著被子。

他皺了皺眉，朝前傾去。

“爸爸，爸爸……”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帶著哽咽的哭聲再次傳來，“我聽話，你不要走……”

病床上的林枝春眉心微皺，眼角有淚意。

看得出，是一個很傷心的夢，關于離別。

陸在野并不太了解他這個同桌的家庭況，上次風波周圓里冒出來的難聽話，他也權當耳旁風，跟沒聽過似的。

他只是知道父母離異，母親似乎不太管。

“別哭了。”

陸在野不可能無于衷地看著哭下去，生且艱地從里冒出幾個字。

狹長的丹眼里頭次生出些不知所措來。

見林枝春仍在哽咽，細小微弱的哭聲在夜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著。

他頓了下，最終還是出手去，安般拍了拍的手背。

沒想林枝春倏而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不放。

著聲音說了句，“別走——”

陸在野無法形容出話中的意味，像是擔驚怕，又像是忐忑不安，最后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緒全部歸結了一句“別走”。

病床上的林枝春握著他的手，臉上猶掛著淚痕，但哽咽聲已經止住。

很，很在臉上見到這樣楚楚可憐的致。

看著文靜瘦弱，但只要稍稍接近過，就會明白上的氣質并不是這樣的，而是

——脊背永遠直，出的如春草新芽般生生不息的韌勁與稟然。

“不走。”

陸在野悠悠嘆了口氣，沒由來地覺著這時候自己要是說出拒絕的話，哪怕就一個字，也是十足的混蛋了。

他干不出那種混蛋事兒。

正想把右手從手心里出來，可一作就發現小姑娘手勁兒還大，意識也夠靈敏。

陸在野的手在剎那間，就被抓得更了。

行吧。

這只手不行就算了。

陸在野別扭地用左手從旁邊紙巾盒里出兩三張紙來，然后，單手往人臉上去。

沒辦法，眼淚干涸在臉上，到底不好看，第二天醒來，估計也不會舒服。

反正都照顧這麼多了，也不差這麼一點。

沒起，陸在野將完的紙準往垃圾桶里一擲，三分球投籃的氣勢在這麼個時刻也能凸顯出來。

又在這種姿勢下干完了一系列的事諸如換吊瓶、拔針，拿棉簽給人止……

等徹底安靜，病房只有床上睡著的人平穩的呼吸聲時，陸在野掃了眼房間里的掛鐘。

九點一十。

睡又睡不著，走又不能走。

他冷淡地撇了下角，準備認命地打上一整晚的游戲時，手機忽地響了一聲。

王敢:陸哥你去哪了

王敢:我林姐好像也不見了，你看到了嗎?

怎麼還是這麼遲鈍。

陸在野面無表地看著王敢發過來的消息。

估著是電影剛放完，教室燈亮起，他倆的空位就顯了出來。

他垂著眼隨手打了幾個字回了過去，在確定好沒有老師巡查后，便把手機扔在了一旁，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

_

第二天早上，林枝春迷迷糊糊地醒來。

一看鐘表，早上七點，不愧是高二一整年養出來的生鐘，即使前一天生著病，第二天也不可能會醒得太晚。

睡了一覺后，神好了很多。

半睜著眼往旁邊一掃，猛地察覺自己是在學校醫務室里。

再一看，病床邊有張空空的椅子，像是沒人來過的模樣。

可恍惚中記得，在吊水時，有人一直在照顧著。

是值班室的醫生嗎……

掀開被子下床去，卻發現醫生辦公室的門還是鎖著的。

沒人嗎?

不敢貿然離開，在醫務室里坐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才等來上班的值班醫生。

“小姑娘發燒好點了沒?”

“好多了，謝謝醫生。”

醫生一見林枝春，就手探了探的額頭，確保沒有太大異常后，才繼續說道，“昨天多虧你那個同學，幫我看著你吊完了最后兩瓶水。”

“不用謝我，謝謝你那個同學。”

照顧自己的是……陸在野，那他現在人呢?

林枝春出了醫務室，往樓下走去時，驀地在消防通道看見了他的影。

他像是剛洗漱完，滿頭黑發沾著水珠，利落的側臉在晨中顯得格外干凈。

巾散漫地搭在肩上，那種混不在意卻又渾藏著小勾子的調調把握得特別足。

林枝春正想走過去的時候，卻忽地看見他旁還有個生在。

生聲音，笑著開口道，“陸同學，早上好呀。”

陸在野貌似沒做聲，只是沖生點了個頭，他好像對誰都是這麼個敷衍勁兒。

但他這個冷漠態度卻并不影響生發揮，生挽起一個更加漂亮的笑容，徐徐說道，“陸同學我們昨天才見過，你不會忘了吧。”

“昨天的事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

陸在野只當是在單純為昨天他將書柜扶起一事道謝，面上沒什麼緒，依舊是點了個頭。

說起來，他同還真就是點頭之。

昨天下午，他從多教室出來，找了個地方換好服后，正想沿著原路走回去，卻忽地看見有人站在教室門口一直盯著他。

目特別有存在，但這樣的目，陸在野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他視若無睹地往前走去，可才走兩步就被住。

“同學，教室里的書柜突然倒了，能幫忙扶一下嗎?”

……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對他說這話，陸在野都會選擇搭個手，沒什麼不一樣。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生落了張校園卡在他手里。

……

“陸同學，我錢藝雅。”

醫務室有人來，特別是早上，靜地地上掉針都能聽見。

所以生的這番自我介紹，一門之隔的林枝春自然也能聽到。

過門，能清楚看見生自信張揚的臉。

也確實有這個資本。

錢藝雅，淞城一中估計無人不知的大名，自打進校，就一直穩坐校花寶座，學校大型活的主持人永遠是。

林枝春忽然很好奇陸在野的反應。

學校那麼多生明里暗里地喜歡他，他從來都是無于衷，今天的錢藝雅結局會不一樣嗎?

那邊，單手揣進校服口袋的陸在野散漫抬眼，說了句“知道。”

錢藝雅面上出喜，笑容愈發燦爛，看樣子是想再說點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陸在野低低“嗯”了聲，極輕極淡地扯了下角，“你連校園卡都落我這兒了，我能不知道?”

“陸同學……”

錢藝雅臉上一僵，但很快反應過來，收拾臉上尷尬緒，強打著神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坦地把話說開，“陸同學，從你進校的第一天起，我就覺得我們是一類人。”

一樣的優秀耀眼，一樣的出類拔萃。

“我喜歡你，就算你現在有所顧忌，我們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可以等的。”

邊說著，邊掏出個天藍的信封來，信封上邊有生細膩筆，八.九不離十是書了。

錢藝雅塞進陸在野手里，漂亮的大眼睛著他，執拗地等一個答案。

門后的林枝春后知后覺地明白這是個書與表白俱全的早上。

怔住，站在原地沒能離開。

然后聽見年清越嗓音，“不好意思，你不用等。”

拒絕得很直白，陸在野將手中的書附學生卡一起，放回了生手上。

作談不上溫，但足夠冷靜克制。

錢藝雅著他冷淡眉眼，不甘心地問道，“你，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

陸在野擰著眉，沒說話。

卻又聽見錢藝雅問了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個類型，還是你更喜歡林枝春那種類型的?”

……

消防通道里安安靜靜，每說一句話都會有回聲出現，這話像是一顆石子在人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你是不是喜歡林枝春那種類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