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夜晚的這條街道曾坐在公車上看過很多次，總是喜歡坐在最后面一排，看著車窗外的車流，看著行匆匆的行人，看著亮著燈的店鋪。

但是無論哪一次，都沒有這次印象深刻。

饒是剛剛認為自己做的是在最清晰的狀態下的選擇。但直到坐上了這輛車，就好像是被皺了，一團的紙，展不平，即使是展開了，上面的折痕依舊明顯，明晃晃地，昭示著這段奇怪的關系。

過車窗，可以看見窗外的車水馬龍，傍晚的時間，車流擁，路邊各燈閃爍，燈晃眼，漸漸地，迷了的眼。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面，黑的車很快就消失在了這車流之中。

鬼迷心竅。

這并不是徐一言第一次用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

竟然上了他們的車，這個滿打滿算今天才正式認識的人。因為什麼呢？在心里問自己，是迫于陸謙的力？還是因為自己自有打算？亦或者是，因為他？

都不重要了。

還穿著校慶演出時穿著的小禮服，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換服。亦或者說，在那樣的況下，又怎麼能說想要回宿舍換一件服？何德何能能夠讓他們等？

只得灰溜溜地進了他們的車。

這并不是霍衍的車，在徐一言踏進車里的第一秒，便有了這個結論。車的飾是紅，非常顯眼，車廂部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兒，是士香水的味道。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思維來說，任誰都會覺得這是陸謙的車，畢竟他看著就是一個二世祖，豪車人香水是他的標配。

有司機開車，陸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霍衍和徐一言坐在后座。兩個人明明隔得不遠，卻好像是相隔著萬水千山，兩個人中間隔著的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越不過。

他懶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西裝扣子解開，里是一件白的襯衫，沒有系領帶，領口微敞。雙微微分開，一只手手肘撐著車窗邊，另一只手垂放在大上，食指有節奏地敲打著。

而渾僵，繃得的，筆直地坐著，后背不著靠背，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大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小作，像是一個即將沖鋒陷陣的士兵，嚴陣以待的樣子。

不知怎的，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

本就不大的寂靜的空間里，甚至是能夠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即使是已經盡量的克制，但是傳進耳朵里，清晰明顯。

史無前例的窒息的覺，像是落水中的人，似是半溺水的狀態，明明是還有意識，但是卻覺呼吸在逐漸喪失，掙扎著想要擺這個困境，但是卻越陷越深。

直到有人率先開口說話，打破了這個寂靜的局面。

“妹妹，你徐一言是吧？那我就你言妹妹？”副駕駛上的陸謙轉頭向后看，自顧自地朝著徐一言說話。語調上揚，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其中卻帶著一的不正經。

徐一言禮貌地點頭。

“是魏爺爺介紹給陳院長的？怎麼之前沒有聽說過你？”

他們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確實是不大，他們的消息都是流通的。

圈子里面哪家的誰誰誰被塞進哪個單位，走后門在哪里做了個閑職，給哪個名校捐了多錢得了個學名額等等，他們都知道。

就算是不悉，最起碼也是聽說過名字的。但是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姓徐的，心中難免好奇，畢竟能讓魏爺爺出面的，應該不能是什麼小人。

雖然沒聽說過，看著也算是氣質不凡，有教養，不像是之前他邊的那些鶯鶯燕燕，看著像是個端著的。

“沒聽說也沒關系，今天認識了，咱們就是朋友，以后經常出來一起玩兒。”

陸謙平時最喜歡和漂亮小姑娘一起玩了。

“話這麼多？”車廂里，一直沉默的霍衍冷不丁地突然開口，將陸謙想要說出口的話給堵了回去。

只是一句話，就輕松讓陸謙閉上了。

陸謙癟了癟，白了后座上的男人一眼，轉頭不再朝著后面看。

心想那老男人莫不是春心萌了，畢竟這天晚上的表現有些反常。

從他們坐在演出大廳里，臺上出現了那個演奏大提琴的的那一刻，霍衍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一點細微的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即使是本人不到，作為他邊的人，還是看出來了。

當那個一白的大提琴走上臺，拿著琴弓拉響第一個音符的時候，這個一向是不茍言笑，一向是喜怒不行于的霍衍，突然抬起了頭。看著臺上的那個，一向是平靜似水的眼眸，突然起了波瀾，像是春日的微風，輕輕地拂過水面，留下了一圈一圈細微的漣漪。

因為陸謙看見了，所以才會在結束時，對那個拉大提琴的孩發出邀請。

本就不大的空間里面，因為陸謙不再說話，又瞬間恢復了寂靜。

直到的手機突然震。

從放在上的包里拿出手機，摁開便看見了夏姚的消息。

問演出已經結束了，怎麼還不回來，如果要回來的話，幫從樓下拿個快遞。

徐一言在手機上快速地一通打字：今天回去會很晚，如果來得及幫你拿。

發完這條消息便摁滅了手機，沒有在意接下來夏姚的回復，順便將手機調了靜音。

明顯地覺到了邊的人加重的呼氣的聲音，那聲音像是輕笑，像是嘆息，輕輕地從的耳邊拂過。

隨后便聽見了邊的人的說話的聲音，“張？”他的聲音平淡，帶著些許的詢問的語氣,似笑非笑。

“沒有。”側頭看他。

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鐘里，兩個人四目相對。

猝不及防。

沒有想到他也在看。

半明半暗的車廂里，窗外的燈不停地掠過，映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滅。他的眼睛看著，沒有挪開，越來越清晰。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一言不發的對，莫名的，像是在對峙。可是只有知道，那些似乎是藏在心深的戰爭，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他看著的眼神太清澈明，又帶著些淡淡的審視的覺，并沒有讓人到很大的力，反倒是恰達好，沒有多一分，也沒有一分。以至于好像發現，自己所有藏在心底的那些小心思，在他的面前，總是無所遁形。

如果后來，徐一言再次回想這天晚上在車里發生的事，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很多的形已經忘記了，忘記了那天晚上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忘記了那天晚上的各的燈，忘記了說過的話，忘記了自己的小心翼翼。

但是總是還能莫名其妙地記得，記得他看著的時候，角微微揚起的那個細微的弧度，以及他的白襯的領口，有一道細微的褶皺。

而于霍衍來說，那天在車里的形，他在很久很久以后依稀還記得，記得張的時候，下意識地大拇指和食指的作。

慌張又可。

-

他們帶著去的地方是一家會所，鼎銘會所。

北京最大的銷金窟，揮土如金，紙醉金迷，燈紅酒綠，聲犬馬。

徐一言聽說過這家會所的大名。會員制，只招待vip客人，svip客人，以及常年在頂層擁有包廂的特殊客人。需提前預約，非預約者不可。

看，等級之分如此的明顯。

什麼人人平等，那些普通人所堅信的，對于有些人來說，就是一句空話而已，很脆弱，像是氣泡似的，一就破，本無人在意。

下車之后，陸謙殷勤地想要幫著徐一言拿著大提琴。

畢竟不是個小樂，又或者是出于常年勾搭孩子的習慣，陸謙很自然地就開了口，不過，不是真的對徐一言興趣，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還沒到見一個勾搭一個的程度。

再說了，這個拉大提琴的言妹妹，或許已經有人看上了。

大提琴對于徐一言來說，是一個別人所不能的東西，是一個很私人的東西，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東西，向來不允許別人，所以便拒絕了陸謙的幫忙。

陸謙也不介意，不需要就不需要唄，他還省了力氣了。

跟在霍衍的后，跟著他，像是小尾似的，亦步亦趨。

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好像所能倚靠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明明只是見過短短幾面的人，卻如此的信任嗎？

很多事是沒有原因的，也沒有理由。

若是要說出一個理由，大概是那天嘈雜慌的急診門口，他蹲下子，替撿起了那散落在地上的單據，又或是那一句關心傷口的話，一句平淡至極的，沒有什麼溫度的話。

讓記住他，并且久久無法忘懷。

他似乎是到了的依賴，不聲地放慢了腳步，讓跟上了他的步伐。

隨著他們坐著電梯來到了頂層。

一出電梯便是會所走廊里那刺眼的燈，很亮很亮，照在的上，仿佛是站在照妖鏡下的妖怪，無所遁形，無躲藏。

格格不的環境，格格不的人。

走廊的盡頭，888號包廂。

門口一直站立著等候召喚的侍應生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兩個人，似乎是認識，似乎是常客，恭敬地打了招呼：“霍二，陸。”

在他們兩個人點頭的功夫，那位侍應生便將包廂的大門給打開了。

徐一言站在他們的后，靜靜地看著門被一點一點的打開，像是慢作似的，門的燈也隨之出來，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

像是一個無盡的沼澤，在朝著招手，只要向前一步，便會墮著無邊的深淵，越掙扎，陷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