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晏跌坐在圈椅里, 直到他離開許久，堪堪回神。

他這意思是不離了？

寧晏仿佛被人重重地擰起，又輕輕放了下來, 一時手足無措。

榮嬤嬤卻喜滋滋地沖進來，抱住了，“我的祖宗，世子爺這是舍不得您呢。”

寧晏怔了了下, 還沒自作多到認為燕翎是舍不得自己, 大抵是不甘心，不甘心下了他臉面又瀟灑地離開。

其實，也算不得瀟灑...

好端端地誰樂意和離？

一個姑娘家在外頭, 總歸步履維艱，再者，寧家會不會放過還難說。

燕翎這廂冒著風雨回了書房, 扶著桌案深吸氣。

不可能不怒的。

總將他往壞里想。

也大抵猜到他這樣的子，會令不安, 以至生出離開的念頭，心里卻惱得不是零星半點。

就沒想過爭取嗎, 說幾句話不？

遇了挫折，說丟開就能丟開。

可見真沒把他當回事。

沒良心的丫頭片子。

五陵年，五陵年。

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護得住？

燕翎的臉比那沉沉的天還難看, 抬手將了的裳給解開，扔去一旁, 迎著云卓戰戰兢兢的目, 吩咐道,

“將我的裳, 日常用的件, 全部送去明熙堂。”

云卓懸著三日的心總算落定，眸雪亮，點頭若搗蒜，

“小的這就送去！”

*

寒風從窗戶里灌了進來，吹拂紅撲撲的雙頰，寧晏枯坐在明間許久沒，了下頜，被他得有些生疼。

燕翎居然就這麼放過了？

心里還有幾分不踏實。

擔心他反悔。

直到兩刻鐘后，云卓帶著兩名小廝，親自抬著燕翎的日常用過來，還有些傻眼，

“云卓，這是怎麼回事？”

云卓笑得合不攏，“主子誒，世子爺吩咐小的將書房的東西都送來明熙堂，說是往后都宿在后院。”

寧晏不由怔忡，旋即白皙的俏臉在一瞬間脹到通紅，堪堪站在門口，看著下人忙忙碌碌，剛剛還沉悶的院子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心中石頭落了地，襲來，寧晏著人將飯菜溫熱，又問云卓燕翎吃了沒，云卓說陳管家吩咐人給燕翎備了菜，就在書房用著呢，寧晏放心下來，自個兒踏實吃飯。

榮嬤嬤當即吩咐婢子婆子，將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箱籠，全部放歸原位，又匆忙放了熱水，將寧晏往浴室里推，

“您好生準備著，爺夜里過來，您可再也不能矜持了....”

寧晏又又躁，“瞧您說的什麼話。”

榮嬤嬤悶出一聲笑，利索地收拾嫁妝去了。

如月在浴桶里灑了一籃玫瑰花瓣，寧晏怕外頭忙不過來，讓出去幫忙，自個兒躺在浴桶里，慢條斯理著水花，懸了三日的心驟然松懈下來，疲憊涌現，念著外頭怕還未收拾好，索不急，靠在浴桶邊沿閉目養神。

這時外頭響起如月拔高的嗓音，

“給世子爺請安。”

寧晏嚇得坐直了子。

來的這麼早？

燕翎信步進門檻，瞥見下人將空的博古架又塞得滿滿當當的，臉好看了些，也沒管寧晏在哪兒，徑直就往浴室來，他上不舒服，想快些洗干凈。

燕翎步子邁得快，繞過屏風進來了。

安靜的浴室忽然傳來咚咚的一聲響。

他募的抬眸。

明熙堂的浴室極大，外面有屏風做擋，里面還有一個兩扇的隔架，平日里用來搭裳用，此刻風吹裳，昏黃的燈芒將那的影投落在薄薄的紗上。

靈曼妙。

燕翎看著那道影子良久，沉默不語。

寧晏窸窸窣窣給自己干凈，裹著件月白的寬衫，匆匆將帶子系好出來了。

探頭已瞧見燕翎立在屏風邊上，面因背而晦暗不明，他雙勻稱修長，腰背直，渾蘊育著一種風霜磨礪亦褪不去的力量。

寧晏心里七上八下的，裝作沒事人一樣，朝他出靦腆的笑，

“您要沐浴嗎，我這就備水。”

面容被水蒸過，雙頰滲出一層的紅，明艷又奪目。

燕翎看著，這回視線沒有挪開，甚至帶著幾分逡巡的意味，嗯了一聲。

寧晏被他瞧得不自在，朝外喚了一聲，榮嬤嬤手腳利索，頭也不敢抬地帶著人提了熱水進來，浴室里本有兩個浴桶，連忙倒了熱騰騰的水進去，又魚貫而出，這廂寧晏已替他備了一雪白的中。

燕翎走到隔架前，一邊退外衫，又側眸看了一眼，雪白的玉足踩在木板，如亭亭玉立的茭荷，這樣的天氣必定是冷著的，他進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了。

“這里不用你伺候，去穿裳。”語氣比先前要好一些。

寧晏也著實有些冷，拽著領彎下腰，將腳心的水干凈，墊著腳尖，如蹁躚的蝴蝶，輕盈踩到了鏤空過水的褥墊上，再趿著繡花鞋出去了。

燕翎這回沐浴時間比較長，出來時，中領微敞，膛還淌著水漬，頭發也只是半干，眉宇里的冷并未褪去，不過比起下午，臉上沒有那繃的勁兒。

幸在寧晏早有準備，如上回那樣替他將發絞干，烘干。

二人離得很近，聞得到上的玫瑰花香。

燕翎撐額閉目養神，心頭的疲憊涌上來，卻是道，“你坐，我有話問你。”

寧晏心頭一慌，就知道他沒這麼容易放過，連忙松開他的發冠，退開兩步，目不期與他撞上，他緩緩睜開眼，分明剛剛沐浴過，眼眸卻沒沾染半點熱氣，反而是一片肅整，只是襟卻散開一些，可清晰看到他流暢又有力量的鎖骨線條，姿勢也稍顯隨意，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散漫與慵懶。

寧晏隔著一張高幾，陪他坐了下來，“您問。”

換了一件桃水紅的薄褙，裳是為量定做的，幾乎將姣好的形展現無，這是榮嬤嬤特意尋出來箱底的，原本是房那夜沐浴后穿的，只是沒用的上，今夜無論如何哄著寧晏穿上了。

燕翎凝睇，只覺今夜的裝扮與往日不同，本就生得明，配上這裳，過于妖艷了，就像含著朝盛放的海棠。

回想那句“我喜歡的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年”，心里不可能不介意，

“你如實回答我，你心里是不是有人？”

寧晏腦子跟被雷轟了一下似的，詫異看著他，下意識否認，“沒有，我心里怎麼會有人？您為什麼這麼問？”

話落意識到什麼，生生住了，白皙的小臉躁得通紅。

燕翎眼神涼涼看著。

寧晏深吸一口氣，明白他還在介意那句話，若不說清楚，以后都心里的疙瘩，便正道，

“世子爺，那只是糊口諏的混賬話罷了，您千萬別信，我心里若有人，本不可能嫁給你，寧家威脅不了我什麼，我也不是那種為了權勢出賣自己的人。”

燕翎也大抵猜到是酒后胡言語，親口解釋了，那雙含著水霧的眸子，明明白白的，沒有一撒謊的痕跡，心中那點褶皺總歸被平。

只是也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

說心里沒有人，那就是....也沒有他。

他停頓了片刻，又問，“和離是你的意思，還是淳安的主意？”

寧晏苦笑，悻悻道，“您誤會了，我害您丟了那麼大臉面，心中愧疚難當，那夜，您臉那般難看，我怕您會休了我，淳安公主也是關心則，哪能真想讓我們和離....”

燕翎被這話給氣笑，“你以為我在乎那點風言風語，惱怒休妻？”

想到本意并非要離開，心中總算好多了。

寧晏不好意思垂下眸。

燕翎至今不與圓房，讓有什麼底氣以為他可以饒過？

屋子里靜悄悄的，唯有燭火呲呲的聲響。

一段時日未住，墻角的銀鍍金香爐里熏了一段梨花香，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燕翎著茶盞一口灌了下去，著自己將怒火下，

終歸是他的錯，沒有好好對，讓對這段婚姻沒有半點信心。

寧晏等了半晌，不見燕翎繼續，便問，

“世子爺，您若是沒有疑慮了，我可否問您一個事。”

燕翎視線移過去，眼神微挑，示意問。

寧晏眼波盈盈看著他，“這件事算過去了嗎？您以后會不會揪著不放？”

就想討他一個準話，燕翎是信守承諾之人，只要他應下，以后便可拿這話搪塞他，省得他不拿出來鞭笞一番。

燕翎一眼將心思看，好不容易下的火，又被給挑了起來，眼神到了人的地步，

“你說呢，若整日有人在我耳邊嚷嚷什麼五陵年，你讓我怎麼辦？”

寧晏泄氣了，絕地往圈椅里一挪，抱著膝蓋陷在里頭，小聲嘀咕，“那您想怎麼辦嘛？”

燕翎見小臉垮起，一副生無可的模樣，心中的氣忽然就順了，擔心這小烏又回去，一字一句道，

“寧晏，我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意思，好好過日子。”

扔下這話，燕翎大步朝拔步床走去。

寧晏徹底松了一口氣，燕翎氣歸氣，好像也不是小肚腸的人，喚來丫鬟將炭盆收出去，吹滅了桌案的燈燭，不不慢上了塌。

大紅鴛鴦簾帳被放下，床的線暗了下來。

寧晏一面輕輕鉆被褥，一面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燕翎躺在那里，也沒蓋被子，雙手枕著后腦勺，看樣子還沒睡，也沒吱聲，慢吞吞躺了下去。

比起在行宮背對著他，換了個姿勢，跟他一樣平躺著。

心跳隨著他呼吸，一深一淺搏著。

寧晏心力瘁，實在有些乏累，偏生腦子格外清明，睡不著，只得假寐。

片刻，燕翎沉啞的嗓音傳來，

“對不起，房那一夜，我不該拋下你。”語氣明顯不一樣了。

寧晏眼睫抖了下，那埋藏在心深，又積蓄許久的委屈，緩緩溢了上來。

燕翎不可否認，那時確實沒那麼在意的，后來一遍遍告訴自己，該擔起丈夫的責任，也會想著維護的面，漸漸的，表現出來的溫順，從容，秀外慧中，很符合他對妻子的期待，又毫無怨言，他以為自己做的可以。

直到，行宮一事給他敲了一記警鐘。

黑暗很好的掩蓋了寧晏的緒，稍稍側了個，臉枕在手背，輕輕地將淚痕拂去，后的燕翎幾乎無聲無息，連呼吸也不聞，就在寧晏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

一只寬大的手掌了過來，將往他的方向一帶。

寧晏子倏忽僵住了，渾下意識繃。

他的手帶著涼意覆在腰，很快溫度過掌心傳遞過來。

這寢本就，用的最的綢所制，穿著尚且跟沒穿似的，何況那只手掌扶著，溫度燙的險些發，耳跟著燒了起來。

燕翎將帶他懷里，俯凝視的眉眼。

“愿意嗎？”

即便是他的妻子，這種事，他也不想強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