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鴻是《騎馬客京華》的總制片, 也是朝暮影業的高管。人稱業鐵娘子，做事風格很剛猛。許之印敢放鴿子，不是被灌了迷魂湯, 就是吃了豹子膽。

路嘉話音才落，房鴻就黑著臉過來了。

“路嘉，咱們宣演員定的哪天？”

路嘉趕忙站起：“這周日。”

“推遲到開機以后，時間待定，”房鴻扶著額頭，“之前人選都是死的吧？三個主演有人在傳麼？”

“有的營銷號提前料了。”

“往下一，別再發酵了，我還得再談新人。”

“行行行, ”路嘉連聲應下, “之前不是有好幾個男演員說想演男二嗎？”

“這都什麼時候了, 人家接下來兩個月行程早定完了，”房鴻又暴躁起來，“韋波這王八蛋, 和許之印真是王八看綠豆, 沆瀣一氣, 狼狽為！”

甩出一串一罵雙的語后, 房鴻又氣勢洶洶地離開。

姜思鷺這才敢冒頭。

“韋波誰啊？”

“巧了不是？”路嘉目送房鴻遠去，坐回工位,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 封殺段一柯那老男人嗎？”

姜思鷺：“……世界這麼小？”

“圈子就這麼大, ”路嘉點頭，“許之印不是了嗎？好多找他做主演的。你也知道, 他現在那臉印上PPT, 招商的錢嘩嘩就來。韋波前年想轉型做制片人——他懂什麼做電視劇啊？可不誰紅找誰嗎。”

“那許之印就不怕這邊違約？”

“可能抱上大了, ”路嘉冷笑一聲，“不怕賠錢，不怕得罪人。算盤打來打去，還是演男主香啊。”

姜思鷺搖搖頭，把目收回屏幕。

如果說韋波那邊給的是男主角，價格也開得高，許之印過去也無可厚非。只是這邊開機在即，他不管不顧，終歸還是……

哎。

定了定神，打開電腦，看見右下角的微信在閃。

點開，是段一柯。

[中午找你吃飯啊？]

[不上班？]

[破相了，給我放了兩天假。]

姜思鷺一笑，回了句[那你12點來公司樓下]。

關掉對話框，再抬頭的時候，剛才還一片死寂的辦公室又躁起來了。

姜思鷺后知后覺地站起，看到樓道里站了一群人，正眾星捧月地擁著名中年男人往里走。

元旦那次見面，孟琮打扮得隨意，今天卻是儀表堂堂。頭發很老派的打理整齊，戴一副銀框眼睛，文質彬彬，像個大學老師。

路過姜思鷺邊時，他頓住腳步，神顯出一驚訝。

“你是——”

姜思鷺連忙點頭：“我是我是。”

“哦，是你那部古裝戲要開機了吧。那你是在這給他們做劇本顧問？”

“沒有沒有，”姜思鷺連忙擺手，“我做其他項目，《騎馬客京華》我沒經手。”

孟琮點了下頭，若有所思。

遠遠傳來一聲“師傅啊——”，大家猛然回頭，是房鴻三步并一步的跑過來。腦門都被氣青了，顯然是還沒從許之印的打擊中回過神。

一把攥住孟琮的胳膊，房鴻一臉要和娘家人訴苦的悲痛：“師傅你可來了，我真是要被現在這些小年輕氣死——”

“又慌。”孟琮推了下眼鏡，“快四十了，還這麼慌里慌張。去辦公室，有什麼事和我說。”

一群人又眾星捧月地擁著孟琮和房鴻走了。

姜思鷺著人群背影遠去，邊湊過來幾個不知名同事。

同事甲：“不愧是孟老師，仙氣飄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同事乙：“人家是在國外拍戲的時候遇過槍戰的老前輩，沒有什麼能嚇到他。”

同事丙：“可惜沒結婚，傳言是深柜。”

同事甲：“放屁，人家前友可以玩影后消消樂。”

同事丙：“并不，每一個影后分手后都說他本不自己。”

姜思鷺“嘖”了一聲。

面對同事驟然回頭的注視，尷尬地笑了笑：“還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

同事們又像風一般四散開。手頭暫且沒活，姜思鷺樂得清閑，心中一，在網上搜起孟琮的生平。

越看越覺得開掛。

沒上過大學，從劇組燈開始干，因為外貌突出被導演拉去演配角，自此進演藝圈。22歲那年0片酬出演了一部電影，然后靠那個角拿到了國外某著名獎項的影帝。

拿獎之后，片約如而來，孟琮卻宣布息影，要回學校讀書。學的還不是表演，是制片管理。

大學畢業以后，他趕上了國影視行業第一波熱，乘風而上，靠幾部歷史正劇奠定了圈地位，繼而開始和各位如今已經仙的妙齡影后談——

好在20年前沒有互聯網，不然應該滿世界都是他的緋聞頭條。

姜思鷺正看上世紀八卦看得興，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以為是路嘉，頭都沒回地糊弄道：“怎麼了？我忙著呢。”

對方沒說話。

姜思鷺又刷出一條“驚！華僑黎偶遇孟琮攜伴同游”的天涯老，正準備點開時，后傳來一道沉穩男聲：

“那是我姐。”

姜思鷺：……

僵著關掉了瀏覽，摁滅電腦屏幕，有如戴著石膏一般，頭和子一起轉向后。

孟琮推了下眼鏡，文質彬彬地看著。

心火化三百次后，姜思鷺強迫自己掛上禮貌的微笑，站起，用一種剛發現孟琮的語氣說：“孟老師呀？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

好在對方沒打算和計較，只招手說：“來辦公室聊聊。”

姜思鷺戰戰兢兢地跟了進去。

房鴻也在桌子后面等。

孟琮坐到沙發上，招呼也坐下，還給倒了杯茶。姜思鷺小心啜飲，大氣不敢，生怕自己再搞出事端。

房鴻先開口了。

“孟老師剛才問我男二的人設定，”說，“我說了半天，他覺得我說不清。我轉念一想，你就坐在辦公室里，我還在這白話什麼，就把你過來了。”

“男二？”姜思鷺抬頭，“《騎馬客京華》的？”

《騎馬客京華》三個主要人，主宋冽，男主李元晟，男二江晚淮。相比于李元晟的不干人事，江晚淮對主可以說是頂著家族力有求必應，但又從頭到尾沒有告訴過宋冽自己對的，直到最后死在主親信的刀下。

這也間接導致了原著男二在年戲份不多的況下人氣仍然近男一……

許之印是真的沒啥文化，劇本看不懂，小說也看不懂，就知道惦記戲份。

“房鴻把江晚淮講得像個狗，”孟琮說，引得兩個人笑出聲，“我覺不是那麼回事。”

“孟老師，你還知道狗呢。”

“我又不是老古板，”孟琮推了下眼鏡，“他到底是怎麼個人？”

“我寫的時候，心里想的是，江晚淮是一個……”姜思鷺想了想，“他是我寫過最有古意的一個人。”

“其實連載的時候，也有讀者覺得他太癡。他和宋冽、李元晟小時候定下一個死約，長大以后，那兩個人其實都忘了，只有他還記著。”

“但是我小時候看那些古文，發現我們先秦的很多故事里，人是很有的——為了一個承諾就守約一輩子，為了一份信任就慷慨赴死。那個時候，活下來其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是對很多人來說，命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江晚淮就是這麼個人。人人厭棄他時，宋冽和李元晟救了他，哪怕日后兩個人都想殺了他，他都……士為知己者死。”

辦公室里略顯沉寂。

房鴻了胳膊，突然笑出來：“我汗都豎起來了……聽你說完，我覺得圈子里沒人能演他。”

“要找有姓名的，是不大容易，”孟琮點頭，“我腦子里有幾個名字，不過也搭不到你們這檔期。”

“用新人呢？”孟琮問道，“我發現你們現在都不敢用新人了。”

“新人？大海撈針啊我的孟老師，”房鴻嘆氣，“愁死了，我真是懶得罵這許之印了……”

“姜思鷺？這是你真名吧？”孟琮忽然看過來。

姜思鷺連忙直起：“對的。”

“你有什麼想法？”

“我？”

“對，你的想法，”孟琮點頭，“你寫這個人的時候，有沒有代過什麼演員？或者……”

他深究地看著。

“或者認識的人。”

姜思鷺不由自主地抿了下。

覺得嚨有點干。

“有代嗎？”房鴻也抬起頭，“有代可以說下呀，我去問問檔期。你要是代著寫的，那適配度肯定比我們隨便網人要高。”

“你看起來有話要說，”孟琮微笑起來，“有什麼想法就告訴我們。如果想爭取什麼，自己又不說出口，別人也沒有主給你的義務。”

放在膝上的手機忽的震了下。

姜思鷺垂眼看去，段一柯發來消息：[我到樓下了。]

抬起頭，直視著孟琮的目。

一字一頓。

“江晚淮，有原型。”

……

段一柯正在朝暮影業樓下等姜思鷺。

說是12點到，他在家也無聊，就提前過來了。眼角淤青消了些，不過還是戴了頂鴨舌帽，以便減輕路人不該有的注視。

誰知微信發過去不到1分鐘，一道悉的影就十萬火急地趕到樓下。四顧一番后，姜思鷺一眼見段一柯，過來抓他手腕。

他被拽得踉蹌一步。

“怎麼了？”

“和我上樓，”姜思鷺說，“去見制片。”

段一柯震驚：“見什麼制片？”

姜思鷺：“我們公司新劇，有個男二正好空了出來，你——”

電梯還在高層，姜思鷺一跺腳，干脆拽他去爬樓。

“什麼男二啊？”

“就是一個古裝劇的男二！”姜思鷺健步如飛，在樓梯間大聲咆哮，“試鏡！試鏡試過吧！就現在！”

“我沒投簡歷啊？”

“推！懂了嗎！”姜思鷺開始氣，攥著段一柯的手倒是很用力。又爬了兩層，腳步忽然一頓，摘掉了他鴨舌帽，“怎麼正好趕上你這臉……”

段一柯：“？”

“算了！”姜思鷺把帽子往自己腦袋上一扣，繼續拽著段一柯往上爬，“也有故事的！去好好表現下！”

段一柯又消化了兩層樓，才明白姜思鷺是要帶他去做什麼。

兩個人氣吁吁地跑進八層的制片人辦公室。房鴻和孟琮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年輕人，繼而看到姜思鷺一，倒進沙發。

“我……我帶上來了……”掙扎著舉起手，“就他……”

段一柯倒是沒那麼累，緩了一會，氣息便回歸平穩。

只是事發突然，兩個制片人的目又太有穿，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尤其是那個坐在姜思鷺旁的男制片，仔細地看著段一柯的臉，簡直是在過他的五，去尋找另一個人。

房鴻先發話了。

“那個，你是吧，”大概也沒見過這種試鏡的陣仗，困地問，“你這臉上，怎麼弄的？”

姜思鷺一下坐直了。

結果沒等開口，段一柯那邊波瀾不驚地吐出四個字：

“見義勇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