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山》22.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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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低頭輕咳兩聲:“無事。”
程千仞將梅花易捧還給對方:“多謝您。”
書生接過:“你是為誰借的”
程千仞心下微驚,卻見對方親切如故,毫沒有責怪的意味,便據實相告:“我弟弟,他天賦不錯,明年開春參加院考,我想讓他考萬法推演。”
“既然天賦不錯,為什麼不給他借本劍訣”
“院之后再學吧。無力自保時鋒芒太,不是好事。”
“你為你弟弟做周全打算,可為自己打算過”
程千仞不知對方為何突然這麼問,大概是出于對學生的關心
他笑了笑:“先賢曾言,巧者勞,智者憂,唯無能者無所求。有幾分能,便圖幾分事。我圖以后吃穿富足,有人養老送終。”
書生大笑:“你才多大,就想著養老,我都沒這種打算。”
程千仞放松下來:“您也十分年輕啊”
胡易知心想,你還真是一點年輕人的銳氣都沒有。
自打進了南央城,撈尸殺人時的戾氣也沒有了。像是把過去都忘了,很多東西都藏好了,對外只顯出任由磋磨的老練。
“你若真想平安順遂,今天回家就趕走你弟弟”
他沒有說完,因為程千仞笑意盡散,神變得有些冷漠。
胡易知話鋒一轉:“笑談而已。梅花易看完,該看理數初探了。那本書更冷門,要去五樓借。只有一本復刻本,你現在不去,怕是又要被別人借走了。”
程千仞也自知失儀,自己未免反應過度了,一時愧:“得您相助良多,我姓程名千仞,還未請教”
“敝姓胡。”
他向對方行禮告辭:“多謝胡先生,來日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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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比他大不了多的執事,稱一聲先生總是沒錯的。
胡易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喃喃自語:“傻,你多問我一句姓名,還怎麼來得及借書”
忽然他彎下腰,抑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連忙取出隨的絹帕掩。等他緩過氣,帕上盡是星星點點的跡。
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真是老不中用了,這次人沒抓到,自己倒是傷得不輕啊。院判也傷這樣”
閑坐案后的貌婦人,不知從何取來一套紫砂茶,正在沏茶。
胡易知在對面盤膝而坐,毫不見外地端起一杯熱茶。
“三娘啊,你怎麼只關心院判”
“好說,你把賒欠的一百兩借書費還清,我天天關心你。”
胡易知無言以對。
按照副院長的月俸和份地位,他欠什麼都不該欠銀錢。但他偏偏欠了。
胡易知年時四海游歷,一路拜訪飽學之士,論道辯難。
當時皇都論道,講究氣勢人。胡易知去了后,溫言細語,有理有據,即使被人詆毀辱罵,也未曾失禮人前,總是讓對手心悅誠服。
一時間他聲名鵲起,博學與氣度令皇都的論道風氣煥然一新。
安國長公主的生日宴上,曾以真君子為題,請大家猜一位當今人。謎題的答案便是胡易知。
他讀圣賢書,行君子道,卻不迂腐,有名士的灑氣度。游廣闊,朋友有難必然傾力相幫,仗義疏財。故而皇都興起一句話:我是胡易知的朋友。
除了好賭難戒,他幾乎是個完人。
亦有許多高門貴傾慕于他,聽聞圣上有意指婚,他連夜離開皇都。被朋友問起,也直言不諱:“我心中有大道三千,若娶妻進門,又不能回報的深,總歸是辜負。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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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舊事了,胡易知來南淵做副院長已有百年。雖然他建造了這座南方最高的藏書樓,使學院的陣法更加完整,許多人也因他的名聲來這里做教員。他與院判兩人,將南淵管理的井井有條。
但時早把昔日風流名士,蹉跎了一位賒賬不還的老賭鬼。
自打他遇到院
判,十賭九輸。年輕時仗義疏財的習慣,使他手中不聚財,有錢便拿出來與院判對賭。屢賭屢輸,偏偏不服輸。
三娘想到這里,忍不住嘆氣:“算了,我不跟你提錢南方軍部強者盡出,加上你和院判,這樣都拿不住,那魔頭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胡易知喝完茶,自己續上一杯:“修為未必有多高,但是戰力卓絕。我與院判本已重傷他,他卻不肯被俘,遁三千里,往東邊去了。我們只好通知那邊阻截,開啟朝城的城防大陣。總之不能讓他闖雪域,投奔魔族,在東境攪弄風雨。”
“雖說蒼生安危,匹夫有責。但這件事由朝廷軍方主事,你何必摻合進來”
胡易知苦笑:“我得到魔頭消息時,恰逢有人請我皇都,要我替他們推演尋人,開的條件,很讓人心”
“難道全皇都、全北方的推演師都不夠用了嗎遠來南央拜訪我,可見尋之人,份定然不一般。比起這個,我更愿意做緝拿魔頭的差事。等我傷回來,他們也找到其他推演師了。”
“尋誰”
“好奇不是好事。對方沒有說,我也沒有問,更沒有起卦推算。”
三娘點頭:“也是,能看見多算多吧,卦要起,畢竟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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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剛才的事:“那個孩子有問題嗎你又看出什麼了”
胡易知放下茶盞,面一肅:
“圣上年老昏聵,首輔遠行久不歸,黨爭愈烈,天下將未。南北兩院如今的學生里,傅克己的天賦在劍道,邱北的天賦在機關遁甲之,林渡之天生慧通萬卷書,徐家姑娘背負仇,花間二郎韜養晦”
“此眾皆為匡扶世之士,遇風云便化龍。只有程千仞,他的過去我看見一半,他的未來無跡可察。”
“唯獨一件事我能確定:今日他若聽我一言,與家中那位斷了瓜葛,一切還來得及,但是這不可能。”
副院長惋惜的嘆氣:“他一生之禍,自此而始。”
程千仞在五樓找到了一本理數初探。拿到借書問,竟然又是原本,外借一天十兩。
老執事翻了卷宗:“復刻本沒有外借記錄,應該還在這里。”
程千仞謝過對方再去找,這次卻只找到一個人。
高大的書架之間,那人捧卷立在窗邊,春天清朗的日過窗欞投照進來,染亮他綰發的青玉簪,沉靜的眉眼。
似乎是因為材頎長、腰背筆的緣故,普通學院服穿在他上,莫名讓人想起四個字木秀于林。
對方察覺到他的目,抬眼看過來。
程千仞霎時怔愣好一雙剔的明眸。
兩人對視,卻不說話,景未免有些詭異。
程千仞只好上前兩步,微笑賠禮:“叨擾了。請教師兄,可是要借這本理數初探”
對方頷首,神冷淡。
“敢問師兄外借幾日可否與我約個時間,你來還書時,我再來借。”
程千仞這種西市買菜都能拉下臉皮價的人,毫不覺尷尬,大不了是被拒絕,多問一句又不會掉塊。
對方卻微微蹙眉,直徑向他走來。
距離拉近,他聞到那人上書墨與沉香的味道,淺淡的在空氣中浮游。
對方將復刻本遞給他,又走他手里的原本,轉走向外借。一言不發。
程千仞不明所以地接過書,等他反應過來追上去,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已消失在樓梯口。
白占了便宜,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他將腰牌和書冊遞上桌案,老執事提筆登記,末了讓他簽字。他便看見上一條記錄:“理數初探原本外借三日,三十兩付清。”
簽字落款是“南山學院,林渡之”。
一筆鐵畫銀鉤的好字,風骨俊逸。
程千仞微驚,原來是學神。
果然厭憎言談。冷漠卻不一定,看來傳言不能盡信。
所以南山榜首應該是,寡言語,樂于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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