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山》23.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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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家午飯吃的盛滿足,晚飯則簡單些,米粥小菜清淡舒服。
午飯后的閑聊逐流很參與。有時談到什麼麻煩事,大家不想讓他聽,他總是善解人意地避開。
晚飯時只有兄弟兩人,與一院暮晚風,才好關起門來說己話。
“我今天下午上學,看見王嬸和張叔家的小兒子都去念私塾了,小流想去嗎不遠,跟咱家就隔一條街。”
逐流卻沒像以前一樣,聽他哥說什麼都答應:“不想去。不如自己在家念書。”
程千仞又給他添了一碗粥。
剛搬來這里時,街坊鄰居來串門。見他們家只有兄弟兩人,無依無靠,逢年過節還會給他們送點菜,逐流多跟自家孩子出去玩。程千仞也想讓弟弟從此有個正常年,但是逐流早慧,玩了半日就回來,撂下一句“稚無趣,浪費時間”,又回屋看書了。
程千仞便想送他出去念書,可是離家最近的私塾里,都是街坊鄰里的孩子,先生講的也淺顯,哄著教點詩歌兒歌。逐流上過一次課,再不愿意去了。
從此逐流在家自學,有疑便問他哥,程千仞答不上的,就去問學院的先生。對于自律的孩子來說,這種學習方法最高效。
但是程千仞今天舊話重提,是有其他的考慮。
逐流明年就要進學院,他該學著與同齡人朋友。不能每天困在四方小院里看書寫字,持家務。
程千仞想,這麼好的孩子,正常年是沒有了,以后做個呼朋喚友,恣意風流的年人總可以吧。
“不想去附近的私塾沒關系,我打聽過,城南有家私塾不錯。先生教的很好,只是上了年紀,每天講半日課。你可以午睡起來之后去,我下午放學去接你,咱們一起回家。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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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流放下碗:“什麼時候去”
“你要是愿意,下月就去吧,也好為來年春天的院試做準備。”
逐流仰頭看他:“要很多束脩嗎”
城南多是高門大戶,貴人云集,最好的店鋪酒樓都在那里,東西賣的也比別貴些。
“誰教你心這種事兒,哥有錢”程千仞笑起來,“那就這麼定了,過幾天等我休沐日,我們去錦繡莊,給你添兩套新裳。”
“哥哥忘了,年前置辦的冬棉襖時,就給我買了兩套春裝,一直在箱底,還沒來得及穿。”
程千仞沒忘,家里多家當,他記得最清楚。
“今春肯定出了新樣式,再添兩套也不多啊。”
要去新環境朋友,人靠裝,總不能讓逐流被別的小孩看輕。不該省的地方,就是不能省。
吃飽喝足后,大事也說定了,程千仞心舒暢地去洗碗。
收拾完院子,又打了一套健拳。在東境時他養的鍛煉的習慣,來了南央城也沒有變化,早晚各一套拳。晨起困乏或讀書久坐,也要起來舒活一下筋骨。生病誤事費錢,是病不起的。
忽然道了聲糟糕,回屋拿了舊劍便要走。
逐流聞聲追出來:“天快黑了,哥哥要去哪兒”
“前幾天城里戒嚴,東家不讓我過去,這次我也差點忘了。沒算的賬本都要攢破天了。”
程千仞回頭,只見逐流站在一片淺金的余暉里,仰起小臉看他:“那你早點回來啊。”
心里最的地方瞬間被擊中,他沒忍住了一把弟弟的頭。
天將暗,淡淡的冰藍轉向墨,掩過西天金紅織的霞。
程千仞提著劍往西市走,有的店鋪閉門落鎖,收攤歸家,也有酒館賭場剛掛出招旗,開始攬客。路邊屋檐下的燈籠被次第點亮,暖黃的照亮石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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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暮春時節,吃面的客人都坐在街邊。樹蔭如蓋下,涼風送來草木清香,很是舒服。店里反倒沒人坐。
程千仞眼看著東家給客人端了面,又癱回柜臺后的搖椅上。
他把舊劍靠墻放好:“東家,我來看賬了。”
東家懶懶的應他一聲。
柜臺后空間狹小,兩個人難免挨,程千仞便取了賬本和算盤坐在方桌前算起來。
清脆的算珠敲擊聲在店里回響。不覺間天全暗,客人們都吃完走了,門口的談笑聲散去,他的帳還是沒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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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程千仞眉頭皺,喃喃自語:“怎麼回事,賬實不符,差了四兩對不上。”
柜臺后響起一道聲音:“我今天拿了四兩銀買酒,沒記上去。”
程千仞差點撲上去拎起他領猛搖:長點心啊我的東家,那麼貴你絕對被人坑了,我們一個月掙不了幾個四兩的
“您喝什麼酒,下次我去采辦米面的時候一起買吧”
正說著話,紫公子走進店來,在他對面坐下:“老板,來碗春面。”
東家對這位客人一點尊重也沒有,人還癱在椅子上:“面在鍋里,自己舀去。吃什麼料,隨便加。”
顧雪絳只好自己進后廚。
他出來時,程千仞已把桌上的筆墨算盤都收拾了,遞給他一雙筷子:“笑這樣,掙錢了”
顧二神采飛揚:“剛才遇著個出手闊綽的,我這月都不出攤了。”
“你還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熱氣騰騰的面條薄而,勁道爽。剁碎丁的木耳豆腐胡蘿卜,在上面灑了一層,彩富,甚是好看。
顧雪絳一口氣吃下去半碗,才有心思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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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別的不敢說,畫人圖的手藝,我絕對南央城里前三甲。”
程千仞笑了笑:“不知道雙院斗法考不考畫人圖我打算去報名文試,前二十名有三百兩,你覺得怎麼樣”
初春招新生學,初秋開始雙院斗法,頗有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的意味。他現在開始考慮這件事,還有將近半年的準備時間,很充裕。
顧雪絳怔了怔:“你看去年的比斗章程了嗎”
“章程還沒有看,最近在看文試要考的范圍。怎麼了,不是簽制嗎”
“是簽沒錯,但初賽必須四個人為一隊,兩文兩武,以總分決定是否能進復賽。這是去年才推行的新章程,說是現在的學生只知獨善其,不行,要鼓勵通力合作。我們仨,只有徐冉一人能參加武試。以前還好,能隨便找個同窗來湊數,現在”
不用顧雪絳說完,程千仞已經明白了。
現在徐冉的份擺在明,同窗避之不及,誰會來跟他們一隊
程千仞嘆了口氣:“你先吃面吧,要涼了。”
若說就此無緣三百兩,他不甘心,總要再想想辦法。
東家的聲音響起:“你最近很缺錢嗎”
程千仞回頭:“最近還好。明年初春有要用錢的地方”
卻見東家突然抬眼看向店門外,神微變,長眉蹙起。
程千仞順著他的目看去,空黑魆魆,只有門前紙燈籠被春風吹起。
分明一切如常,他卻無端覺得心悸。
兩息之后,一團黑影臨近門口。又很快全然暴在燈下,程千仞松了口氣不過是一個人坐在木椅上。
椅上的人開口:“老板,我想買碗面。”
聲音飄散在春風中,清越好聽。
顧雪絳背對著門口,還在埋頭吃面,聞聲只道:“來客人了。”
程千仞起,想幫那人推椅進門。腳不便還要出來吃面,也不容易。
此時他若回頭看一眼東家的神,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會。
椅很輕,人也輕,輕而易舉就進了門檻。程千仞低頭看去,恰好撞上一雙黑眸。
燈火通明的店里,客人的容貌被徹底看清。
顧雪絳吃完面,抬眼看來,驚掉了筷子。
程千仞與逐流日日相對,普通貌很難給他造沖擊。
但這個人不同。
素白的袍,順的黑發,瓷白,薄殷紅,眉淡而遠,幾種簡單的彩,得驚心魄。
若說逐流之,是天工造的恩賜,而不妖。
此人便恰好相反,眼角眉梢都帶著邪氣,令人心神搖曳。
程千仞先回過神,輕咳一聲,驚醒顧雪絳。一邊推著椅將人安置在另一張桌子邊。
“湯餛飩、春面、酸湯面,吃點什麼”
客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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