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雙璧》第19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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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散去,午后的照了下來。
周瑜一邊洗手,一邊聽到茶室傳來對話。
孫策的聲音:“昨夜我與公瑾商量了,照現在的況,此地不宜久留,否則就算舒縣不在乎,也并非長久之策。”
周瑜沉默,將水壺放在竹筒下接水,看著花間的蝴蝶飛來飛去。
“你有什麼打算?”黃蓋問,“周瑜奉你為主,說不得大伙兒如今心里也是這個想法。但你為人貪急冒進,凡事須得三思,叔伯們未與你說,便是提防著這層。”
孫策又靜了會兒,繼而仿佛下定決心,說:“袁的信來了,我也想好了,眾位將軍們,你們拔軍啟程,回壽春去。”
“你果真想好了?”程普問。
“嗯。”孫策點點頭,看著院子里周瑜的背影,水壺里的水已接滿了,從壺慢慢地溢出來,發出聲響,周瑜揣著袖子,卻仍未回頭。
“公瑾說得對。”孫策噯了口氣,說,“袁忌憚的只有我孫策,各位將軍往投,必得厚待,如今我長沙一脈流離失所,未得家門而,且如今天下,更無安之地,不如便保有編制,并袁軍中。”
“待我修書一封。”孫策逐一看過諸人雙眼,說,“權當我放手軍權,歸孤山,各位將軍到得袁麾下,切記不可對我多提,只道我心如死灰,報仇無,當只巢湖畔、孤山下的頭烏,也就是了。”
孫策仍在打趣,卻沒有人笑,孫策又說:“投奔袁之事,須得越早越好,接下來如何行,便予各位叔伯權宜行事,袁其人貪婪忘行,心狹隘……”
周瑜在院開口道:“袁得到了傳國玉璽,以其本,必將擇日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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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無人接話,周瑜提著壺進來,置于炭爐上,認真道:“誰在眼下稱帝,便將是天下眾矢之的逆賊,袁氣數已盡,只待他自取滅亡,我等便可趁機取下壽春。”
“而各位將軍雖是托袁,”周瑜說,“想必不與那廝一路貨,道不同者不相為謀,只需韜養晦,等候孫郎詔令即可。”
“正是。”孫策答道,“韜養晦,四千人,一封信,盡數帶給袁,留百人予我在舒縣即可,各位,此計如何?”
飛羽去了又回,長沙軍拔軍啟程那天,程普等人都紅了眼眶。雖說周瑜之計看似天無,然而世間萬千變萬化,誰也不知等待在前方的是什麼。一眾人辭了孫策,率領長沙軍主力部隊撤出了孤山。
周瑜則與孫策慢慢地沿著山路走回去,秋高氣爽,山風颯颯。孫策近日里話極,得近乎啞,有時候周瑜甚至懷疑孫策要留在孤山,六清凈,跟著啞僧修禪去了。然而到他下定決心后,整個人終于像是冬雪里的一片葉子,漸漸地活了過來。
“孫郎。”周瑜說。
“我‘喂’。”孫策頭也不回地在前頭走,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這麼生分做什麼?旁的人喚我孫郎,你也跟著孫郎。”
周瑜笑了起來,孫策回頭,看了周瑜一眼,說:“放風箏嗎?”
“好。”周瑜點點頭,一揚眉,孫策便在湖畔集市上買了風箏。兩人依舊像小時候那般,孫策扯著線在前面走,周瑜放開手,風箏便一路飛揚,直上藍天去。
“我說句話,你可別不聽。”周瑜說。
“說!”孫策扯著線,專心致志地看著風箏在天上飛。
周瑜說:“你爹部將跟個江湖幫派似的,長此以往,終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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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就沒想過自己會死。”孫策轉頭,看了周瑜一眼,說,“懂嗎?”
聽到孫策這麼說的時候,周瑜終于知道,孫策已經走出來了。
他的傷痛平復比自己更快,當初父親死時,周瑜足足花了三年時間來改變自己,方走出了困境,而孫策,此刻已經能笑了。
“臣不臣,主不主。”孫策說,“從他舉兵報效朝廷開始,就是這般,猶如幫派大哥一樣,對屬下稱兄道弟,搞得一個個誰也不服誰,只有他自己鎮得住。他在的時候還好,現在他不在了,留下個爛攤子給我收拾,弊端就都出來了。”
“你打算怎樣做?”周瑜問。
孫策又仰頭看了一眼,風箏已經飛高了,孫策便將線給周瑜,說:“你這麼問,可見你心里早有打算。”
“你的臣屬,”周瑜說,“不僅僅只有他們,如果計劃順利,你得明白,你是長沙主,不能再重蹈你爹的覆轍。”
孫策點點頭,周瑜說:“主上是主上,臣屬是臣屬,既然明白了,就先從我這里開始吧。”
周瑜帶著笑意,本擬孫策會那麼一愣,孰料孫策卻滿面地說:“不。”
周瑜:“……”
“只有這件事,”孫策說,“不能妥協。”
周瑜對孫策簡直無可奈何,孫策又回頭說:“不過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辦。”
孫策既然這麼說了,周瑜也就只好相信他,畢竟他也并不希孫策完全對自己言聽計從,至有點事兒想著,心就會逐漸好起來,就像當初周瑜父親過世,孫策每天什麼也沒說,只是陪在他的邊一樣。
他知道孫策有時候只是上說說,真要在舒縣終老一生,他也不可能樂意,沒過幾天,心結漸漸紓解了,便又像只大猴子一般,玩鬧起來。又是一年秋至,壽春已派人送來信,程普等人往投,袁大喜,當即給他們安排了職位,并且送來錢糧,安孫策,且修書一封,勸說他重新出山當武。孫策自知這是敵之計,去了袁府上當差,哪里還有命回來?于是與周瑜商量一番,周瑜口述,孫策執筆,洋洋灑灑回了上千字,大意是為父守孝三年,不可擅離,平生征戰,年白頭,如今傷痕累累,心疲不堪,唯獨留在舒縣,方能真正的舒心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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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仍不太滿意,但也不得不為他送信,孫策折好信,笑著說:“我當真是這麼想的。”
“怎麼想的?”周瑜答道,并且將墨盒收了起來。
孫策若有所思道:“在外征戰,在、長沙時,我便常常想著你家,所以你跟我說,讓我娘和你娘住一起時,我便滿口應承。”
“人間再大,”孫策收起信,笑著說,“便唯獨這里是家,旁的不過都是借宿的地方,便唯獨巢湖碧波,孤山勝景,方能讓我心中舒緩。”
周瑜說:“山清水秀,前朝亦有人常說,此地乃是秦時避沃土。不過咱們可得打好商量,溫鄉便是英雄冢,過得來年,便不可常待了。”
“誰的溫鄉?”孫策笑呵呵道。
周瑜一個木杯飛過去,孫策敏捷閃,抄住杯子,被潑了一頭水,笑著出門去,將信予信使去了。吳氏與周母似乎完全不關心周瑜與孫策之事,孫策本想留下的這段時日里協助周瑜打理生意,找了賬本來,卻發現桑田鋪,幾乎全賣空變現了,剩下數十畝祖田與存銀不到一千兩。
孫策問:“你把祖上傳下來的產業都賣了?”
周瑜抱著孫權,一邊教他寫字,一邊抬頭看了孫策一眼,答道:“祖田不是都在的嗎?”
孫策說:“錢花哪兒去了?”
“買船,練兵,招兵買馬。”周瑜說,“都給魯子敬了。”
孫策拿著賬本,站著半天不作聲,繼而轉去找木架子上魯肅每月一份的治軍報,看了一會兒,又看周瑜,又看軍報。
“看什麼?”周瑜莫名其妙,“我臉上有東西?”
“魯子敬是個人才。”孫策笑笑,低頭再看軍報時,眼里仿佛有什麼滴在書本上,繼而收起書,走到院子里去坐著,呆呆看著深秋的晴空。
周瑜溫聲細語地教孫權做文章,比起格急躁的孫策,孫權顯然更喜歡周瑜,沒事便摟著他的脖子撒,有時候還開他玩笑。
“過了春怎麼打算?”孫策在廊前,背對周瑜與在他懷里膩歪的孫權,頭也不回地問。
“沒有什麼打算。”周瑜隨口道,“就住著唄,能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過江找我舅父去。”孫策說。
“哦。”周瑜角帶著得逞而狡猾的笑,輕描淡寫地說,“終于坐不住了?”
“我能去嗎?”孫權馬上又問。
周瑜朝孫權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打斷。
“我也打算過江找我舅父去。”周瑜隨口說,“你找你舅父,我找我舅父。”
孫策莫名其妙,說:“你別蒙我,你舅父在哪兒?”
“從父。”周瑜笑了起來,說,“我堂伯。”
“找他做什麼?”孫策說。
周瑜沒吭聲了,孫策問:“能帶我去不?”
“唔。”周瑜眼里帶著笑,說,“我考慮一下吧。”
孫策說:“我聽說有人拿一座城當嫁妝的……”
周瑜一本正經道:“你再這麼油舌,我便不帶你去了。”
孫策忙自告饒,起說:“你從父是丹太守周尚,是不是?”
周瑜微微點頭。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剛進臘月便大雪封門。巢湖畔的戰船晾在岸邊,魯肅不再練兵。周瑜與孫策特地去看過,三人在周瑜家中拜過周母與孫母,喝了點小酒,吃了四菜品,及至過年時,一時間又竟是回暖,院姹紫嫣紅開滿繁花,一片欣欣向榮。
過完年,正月初二,周家、孫家各自祭了祖,孫策與周瑜也拜祭了雙方亡父,兩人便收拾行當。恰逢倒春寒至,漫山遍野的盡是冰冷,兩人便裹了厚厚的裘皮襖,與家母道別,預備上路。
周瑜帶上不足百金,預備與孫策先是拜訪在丹的周尚,繼而是在吳郡的吳景,畢竟都是自家族人,且天下之勢未定,多設法謀點照應。
孫策自打年前來了舒縣,足有半年未出孤山,昔時意氣風發,征戰沙場,如今孑然一,幸而有周瑜相陪。兩人白日間游山玩水,夜里便共眠一榻,親無間。偶有大雪漫天,寒流南下之時,便也索不忙于趕路,兩人宿在驛站中,說說話,喝喝酒,烤烤火,所聊無非是風流之事。
及至那一天渡江,這段江面從不封凍,站在飄飛如絮的大雪中,渡船北上。周瑜不知道為什麼,耳聽著調子,便想起了那個囂張跋扈的甘興霸來。
“想什麼呢!”孫策揣著袖,呵出的俱是白霧,周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作聲。
“待會兒見了我從父,”周瑜又道,“你不可油舌。”
孫策背著個行囊,跳下船來,說:“嗯。”
周瑜又教道:“千萬不要在他面前與我抬杠,旁的人也就算了,你我已慣了抬杠,我從父最是穩重,稍有幾句打趣,便覺怠慢了他去。”
孫策說:“我什麼時候與你抬杠了?你說不過我,便老無理取鬧……”
“你這就是抬杠!”周瑜額頭青筋暴突,怒道。
孫策哈哈笑,周瑜說:“見了他,要順著他的話說,你便當給我這面子,但不可吹捧得太過……”
“怎麼跟見岳父似的。”孫策說,“你是我媳婦嗎?他不會嫌棄你郎君我窮,將我打出去吧?”
周瑜手指節得噼啪作響,孫策忙一本正經道:“絕不說半句話。”
“你……”周瑜揪著孫策領道,“待會兒如果吊兒郎當,你就要挨兩頓打。”
“明白。”孫策馬上會意點頭,說,“一頓挨你打,一頓挨你從父打。”
“明白就好。”周瑜如沐春風地微笑道。
周瑜到得丹府上,遞了名帖,登時驚了整府人。孫策還在左看右看,跟在周瑜后像個跟班,周尚正在開府議政,院一群文人,暫時無暇顧及周瑜,周瑜便輕車路,去吩咐廚房備了些小吃,親自端來給孫策,兩人在門房里吃了。
雖已開春,今年卻依舊酷寒,兩人的臉都凍得發紅,孫策問:“你本來可以不去壽春來丹,你堂伯府上也不缺什麼,怎的跑到壽春去了?”
周瑜角微,說:“不知道哪個忘大的約我在壽春見,否則我地跑去做甚?”
孫策想起來了,周瑜特地去給袁做牛做馬,可不正是為的自己。于是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說點什麼。周瑜卻仍舊十分張,又朝孫策說:“我從父向來瞧不起人,你看在我分上,若是被刺個一句兩句的,千萬莫要與他計較。”
孫策看著周瑜,哭笑不得。
周瑜還在擔心,說:“聽到了沒有?”
孫策拍了拍周瑜的手背,安道:“你放心就是,我有這麼易怒嗎?沖著你,刺我個一車我也接了,伏低做小還不容易?”
周瑜說:“倒也不用伏低做小,也被他小看了。”
“那你要我怎麼樣?”孫策無奈道,“不說話總了吧,待會兒他又要怪你帶來一截木頭。”
周瑜也覺自己太過窮張,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片刻后想了想,說:“罷了罷了,讓它隨風去吧,說什麼說什麼,不差在這幾句話里。”
《江東雙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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