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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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報紙平均三分錢,對普通人而言并不貴。
不識字的還可以去茶樓聽人念報紙,一壺茶就能消磨大半個下午,一舉兩得。
黃埔新報是小報,眾,需要薄利多銷,才賣兩分錢,加上這樣搶先報道的炸新聞,可以相見,今天一定能售罄。
隨著這份報紙的發酵,用不了多久,杜蘊寧的死訊就會傳遍大上海的每一個角落。
而凌樞的嫌疑人份,也很難再下來,人人都是法,報章雜志,悠悠眾口,所有輿論會將矛頭指向他,這將會給偵破案件的人增加很大力。
力之下,又有所謂的證據,凌樞再想罪,就更難了。
歷朝歷代,殺人償命,都是不變的法則。
“岳老板,你能力有限啊,連一樁新聞都不下來,我得懷疑你給我姐吹自己這些年的就,是不是真的了!”
凌樞涼涼道,順手從兜里掏出五分錢放在報紙上,將報紙隨手折疊,塞到路邊乞丐的懷里。
“天下沒有不風的墻。”岳定唐淡定道,“從案子和你有聯系的那一刻起,這個結果你應該早就料到了。袁家傭人雖然被限制出,但每天都需要吃喝,必須和外面聯系,還有經手辦差的巡捕那麼多,隨便誰一兩個消息給小報,賺點零花,并不稀奇。”
凌樞嘆了口氣,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是他現在的最佳寫照。
一天沒有找到兇手,這件案子就會像無形的繩索套在他脖子上,隨時隨地有可能收,置他于死地。
那個幫杜蘊寧寫財清單,可能與杜蘊寧關系曖昧,甚至很可能攛掇私奔,最終殺人滅口的人,如同一個不存在的亡靈幽魂,始終徘徊左右,卻尋覓不到半點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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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凌樞親眼見過那份財清單,他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這麼一個人了。
凌樞覺得自己循著杜蘊寧生前軌跡去尋找線索的思路是沒有錯的,但這樣就像被人牽著鼻子走,藏在暗的對手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輕輕松松就可以將他的行蹤掌握,順便先發制人。
那,換一個思路呢?
如果,連袁家的傭人也沒有見過此人——
那麼,杜蘊寧要如何在避開袁家人的況下見到對方?
神使鬼差,凌樞靈一閃!
“新月咖啡館?!”
“杜蘊寧之前幾次都約你在哪里?”
岳定唐跟他,幾乎同時出聲。
兩人說的話不一樣,但思路歸結底都是相同的。
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岳定唐:“都是新月咖啡館?”
凌樞:“不錯,約了我三回,都在那里。”
岳定唐:“那你見過跟咖啡館里哪個人流比較切嗎?”
凌樞凝神想了片刻,搖頭道:“我印象里沒有,跟新月咖啡館的老板似乎相識,第二回我們在那見面的時候,還給我介紹了正在幫忙洗杯子的老板。”
岳定唐:“你對那老板了解多,他有妻室嗎?”
凌樞:“你懷疑杜蘊寧可能與他有曖昧?不可能。”
岳定唐的司機一直在街口等著,見他們走來,趕出來開門。
待二人座,車子發,凌樞才開口。
“等你看到那位老板就知道了,他年紀有些大,口舌也不大靈便,杜蘊寧不太可能跟這人有什麼太深的瓜葛。”
岳定唐思忖片刻,“那去新月咖啡館看看。”
從這里去新月咖啡館,在不塞車的況下,只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岳定唐他們在街口下車,走沒幾步路,遠遠的就瞧見咖啡館掛在外面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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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咖啡館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剛剛刷過的外墻,幾扇半新不舊的窗戶,在寒冬里努力維持綠的植,還有穿洋裝的侍應生,所有細節都能看出老板對這間咖啡館的用心。
只是開在中國的咖啡館,必然會帶上中國的痕跡,就像現在從咖啡館里傳出來的唱片,播放的不是外國音樂,而是本國人耳能詳的《茉莉花》。
凌岳二人沒有急著進咖啡館,他們在咖啡館附近的店鋪逛了逛,跟掌柜老板閑聊兩句,買點東西,狀若無意地打聽起新月咖啡廳的況。
這間咖啡館有些年份了,若干年前就在這里經營,但換了兩位老板,前一位姓韓,據說生意破產,收拾東西回鄉下老家了,現在這位姓李,是韓老板的朋友,聽說他急著用錢,就將咖啡館盤下來,重新修繕開放。
咖啡館生意還不錯,老板人也好,他店鋪里幾個伙計,都是被他出手幫助過的,就連鄰居平時有個什麼不便,李老板也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李老板心地好啊,可惜這世道好人難做,得惡人才能出頭!”
凌樞從街道對面走來,進了這間茶葉鋪,就聽見唐老板對岳定唐說出這句話。
“怎麼說?”凌樞順口問。
“這位是?”茶葉店唐老板看向凌樞。
岳定唐:“他姓楊,是我同事,跟我一道出來做社會調查的。”
唐老板打起笑臉:“原來楊教授,快請坐!小東,倒茶!”
這年頭知識分子分外到尊重,尤其是岳定唐這樣的教授文人,放在前清就是翰林老爺級別的人,隨時可以登堂閣,在升斗小民看來,更有一份距離和必須仰視的覺。
岳定唐以社會調查的名義跟對方攀談,又買了二兩茶葉,自然得到分外熱的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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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李老板盤下這間咖啡館也不容易。他本來以為是幫朋友的忙,急公好義,出手相助,誰曾想這咖啡館盤下來不出一月,就有人找上門,說韓老板一二嫁,把咖啡館也賣給了他。這時候韓老板錢也拿了,人也消失了,雙方打起司,不得已,李老板為了早日重新開張,只得再出了一筆錢給對方,才將這地方拿下來。”
這茶葉鋪唐老板就在咖啡館斜對面,抬頭不見低頭見,說起咖啡館的來歷,頭頭是道,看樣子跟兩代主人都識。
“這麼說,李老板的確是特別仗義的一個人了?”岳定唐問。
唐老板點頭:“那是的,今年夏天那會兒,上海不是下暴雨麼,好多地方都淹了,我這些金貴的茶葉是最不能被水上一丁點的,多虧李老板借給我幾個大罐子,將茶葉往里一裝再封灌,還真就半點沒。結果他自己那些咖啡豆,倒是有一半遭了殃,您問問這街上,十戶有九戶提起他,都得豎一大拇指!”
凌樞:“我看著咖啡館的客人也不算特別多,他老這麼幫別人,自己不會虧本嗎?”
唐老板笑道:“聽說他是從海外歸來的華僑,家在南洋那邊還有產業呢,說是想回來養老,兒子還留在南洋做買賣,每個月都給他寄生活費,孝順得很。依我看,就算咖啡館虧本也不妨事,他兒子寫過許多封信來喊他回去了,李老板說,自己現在有手有腳,還能干活做事,暫時不想出國。”
凌樞:“這些都是他自己說的嗎?”
唐老板:“是啊,我還見過他兒子寄回來的照片呢,李老板的孫子白胖聰明,都會喊爺爺了。”
岳定唐:“聽您這麼一說,我們覺得這次來調查的方向對了,可以做一則南洋商人歸國的相關文章。”
唐老板期待:“那不知敝人的小鋪有沒有榮幸在您的文章里臉?”
岳定唐笑道:“自然有,唐記茶葉鋪,我都記下了。”
說罷還將手中本子亮出來給對方看,唐老板更是樂呵呵的。
凌樞適時進來:“對了,老岳,你看過今天的報紙沒有?說起來,跟我們這次的社會調查還有點關系。”
岳定唐:“還沒看,怎麼了?”
凌樞:“上海名媛杜蘊寧死了,現在死因未明,懷疑是兇殺,我們社會調查里不是包括治安這一項麼,正好等會兒去巡捕房問問吧。”
邊上茶葉鋪老板倒一口涼氣,引得凌岳二人齊齊看向他。
“您說的是杜蘊寧?袁太太?死了?!”
凌樞:“正是袁公館那位袁太太杜蘊寧,怎麼,您認識?”
茶葉鋪老板:“認識倒不認識,那樣出名的人,小店也沒這個榮幸與之結,只是之前幾次看見到對面咖啡館喝咖啡……可惜了啊,袁太太多有氣質的一位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凌樞與岳定唐對視一眼。
“一個人來喝咖啡嗎,沒約別人?”
老板猶豫片刻:“有,但我記不大清了。”
凌樞:“是男是?”
“男的男的,”老板一拍大,“我想起來了!是兩個人!每次只約一個,但來來去去好像就兩個,其中一個,誒別說,跟您的量還有點像!另外一位,比您矮一些,大概半個頭吧,但經常穿一暗紅的洋裝!”
凌樞:“您確定?”
老板:“自然,那位先生有一回還到隔壁洋貨店買雪花膏,正好被我撞見,長得俊俏斯文,還戴了一副眼鏡,看上去就像您二位一樣,是有文化的人。”
辭別茶葉鋪老板,凌樞跟岳定唐步咖啡館的時候,天已經變得深邃幽藍,像隨時都會被一硯墨水潑上去變得漆黑。
寒風夾著冬季的冰冷無,在大上海的霓虹燈上盤旋,又穿過弄堂街巷,將外面不蔽的乞丐折騰得愈發蜷抱軀,最終被咖啡館的厚重大門阻擋在外面。
進了里頭,便是一派暖意,暗香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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