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河怪談》第六章 森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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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鐵板離開泥土的瞬間,一子腥臊惡臭洶涌沖出,不但嗆鼻子,還辣眼睛。
包括唐二爺在,人們紛紛捂著口鼻往后退,不住地著眼睛。有幾人因為不了惡心,竟將隔夜飯一腦地全吐了出來。
大伙兒無不糟糕頂,唯有破老道跟他那倆小徒弟,繼續守在坑邊,本不懼惡臭撲面。如此這般氣定神閑,由衷地人贊嘆——好定力!
待破老道轉回,眼尖之人立即看穿了端倪。
原來,破老道跟那兩個小道,全用蒜瓣兒塞住了鼻孔。所以,他們爺兒仨才會屹立坑邊,巋然不。
咦!真他娘的賊。
忽地風起,將那些彌漫在空氣當中,辣眼刺鼻,令人作嘔的臭氣吹淡了許多。
破老道將堵住鼻孔的蒜瓣兒摳出來,說聲:“別糟踐了好東西。”丟進里,咯吱咯吱,大嚼了起來。
他那倆小徒弟有樣學樣,也把沾著大鼻涕的蒜瓣兒放里嚼了。
“勞駕幾位,接著拉呀!”破老道發號施令。
眾壯漢為錢所迫,齊心協力,一鼓作氣,借助絞索之力,將那塊沉重如山的斑駁鐵板拉出坑外。
另有幾條壯漢,用長柄鐵鉤將鐵板勾住,一齊發力,終于將鐵板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那深坑之中,赫然出現一個井眼,陣陣臭氣,從涌出,唯有膽大如牛之人方敢接近深坑窺看。膽小如鼠之人,只敢遠觀而不敢近看,生怕剛一靠近便著了井中邪祟的道兒。
這景象忒是邪乎,為何鐵板之下會有井眼?
又是誰將如此厚重一塊鐵板在井口?
在那黑,不知深淺幾何的古井當中,又藏有什麼邪之?
種種疑問,唐二爺心驚跳的同時,不免又陡添許多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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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埋怨起了祖宗沒眼,不該聽從孫西淳的一派胡言,將宅子建在這邪氣彌漫之地,雖有百年富貴,到頭來還不是家業凋零,人口不旺,更是連累他那唯一繼承唐家香火的大兒子落水難尋,不知死活。
孽啊,都是孽啊!
他只一味地埋怨祖宗,卻忘了,若不是他馬虎大意,不給神劍喂;又因為一時賭氣,將這祖宗基業拱手讓給他人,他唐家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他哀嘆時運不濟,埋怨祖宗糊涂,實則一切始末緣由的罪魁禍首還不是他唐二爺自己嗎!
而今埋怨誰也沒有用了,只得將所有希寄托于這個不肯份的破老道上,但愿他有那倒反西岐的三把神沙,將這為害一方的邪魔妖祟挫骨揚灰,令其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此時,破老道已經只跳深坑之中,附于井口邊,極目朝里窺探,意在一探究竟。
坑外圍觀者,莫不屏息凝神,不敢發出毫聲響。在他們的眼神當中,充滿疑與錯愕,想必他們也都在猜測井中之到底是個什麼怪。
良久,破老道直起腰來,咋舌道:“嗚呀——好懸啊——好懸——虧了這孽障還沒氣候,倘若再晚個十天半月,麻煩可就大啰——”
隨即仰臉對唐二爺說:“唐老爺啊,快著找個不怕死的,讓他下到井底,把里面的東西撈上來!”
唐二爺聽破老道說了兩聲“好懸”,不倒吸一口涼氣,心頭猛地一,一陣刺痛,好似有人用錐子猛扎他的心口,疼得他一個激靈,險些一頭栽進坑里。又聽到破老道讓他找個不怕死的人下到井中,他未曾答言,只覺著心口越發刺痛,忍不住用手捂著心口,忽然慘一聲,旋即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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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倒下了,這還了得,場面一度騰起來。胡老海護主心切,急忙掐人中、按口,不住地呼喚主人快些醒醒。
而唐二爺卻好似死人一般,沒有毫反應。
人們竊竊私語,大都認為唐二爺沒救了。他們之中,大多數都是氣人有、笑人無的齷齪貨,不得見著有錢人倒霉的場面。須知道,幸災樂禍乃窮子之本也。
破老道好似一只大貓,“嗖”地從坑里躍到坑外,俯看了看唐二爺那張死灰狀的大臉,出兩手指在唐二爺的鼻孔下試探了一下鼻息,嘿嘿一笑:“這麼大的人了,連這點風浪都經不起,真真兒讓我破老道可發一笑。嗚呀,出家人有好生之德,破老道幫你再活些日子吧。”
話音落下,招手喚過一個徒兒,手進褡褳,索了幾下,拿出一個臟兮兮的油紙包,讓胡老海將唐二爺的掰開,他將油紙包打開,一香氣瞬間飄散出來,那些臨近之人聞到香氣,頓覺神清氣爽。看來,破老道有玩意兒,這油紙包里的什,必有起死回生之妙效。
破老道將包裹在油紙包里的一顆黑如墨的藥丸子塞唐二爺的里,二指在唐二爺的脖頸一側一按一劃,那顆藥丸子便似長了兒似的,一骨碌鉆進了唐二爺嗓子眼兒里。
不多時,唐二爺的手腳了幾下,眼皮緩緩地睜開,這人就算“還”了。
胡老海一見主子醒了,趕問主子還難不難,又告知是破老道救了他的命。唐二爺自是激不盡,破老道讓他不要客氣,眼下找人下井才是關鍵,客套話等完事后再說不遲。
胡老海站起來,朝四外抱拳,問有哪一位好漢甘愿下井一趟。至于報酬,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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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問數聲,無人應答。誰也不傻,都知道這是要命的差事,雖說能撈一筆好,可也得有命用才行啊。就怕好撈到了,小命卻代了。所以,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吭氣。
唐二爺見沒人肯接這樁差事,不免又長吁短嘆了起來。
再看破老道,卻好似沒事人一樣,面帶輕松神,似乎有竹,認定重賞之下,必有勇者現。
果然沒錯!
就在胡老海喊得嗓子冒煙,氣吁吁之時,忽見遠咯噔噔地疾步跑來一人。
那人進人群,高聲喊喝:“俺來!”聲如裂帛,擲地有聲。
眾人忙甩臉觀瞧,但見來者,高八尺,寬背厚,猿臂熊腰,端的是一條頂天立地的猛壯士。往臉上看,平頂大腦瓜,四方下頦,絡腮大胡子,面如紫玉,紫中亮;兩只招子,炯炯有神,吐正氣,毫無邪氣,大有威嚴而不可侵的氣勢。
紫面漢子雙手抱拳,朗聲道:“唐二爺,您老若是不挑別人,這樁買賣給俺吧。俺到井里走一遭,能活,是俺命不該絕;死了,是俺這輩子的命數到頭了。俺誰也不怨,煩請老爺們給俺作證!”這漢子開口便是魯北口音,顯然不是本地人。
唐二爺乍一見他,便覺著他有些面。仔細一想,哦——想起來了。
這紫面漢子名伍大猛,只因為秉憨厚,不會拐彎抹角,所以得了個外號憨猛子。
有一段時間,唐家的貨棧缺人手,趕巧一幫逃荒來津的山東漢子滿世界找飯轍,唐二爺惜老憐貧,索收留了他們,給工錢,多讓他們干活,雙方都覺著公平。
這幫山東漢子當中,數這個憨猛子最舍得賣力氣,所以唐二爺對他的印象格外深刻。萬沒想到,危急關頭,卻是這條曾經效力于他唐家的山東漢子自愿接下這樁送死的差事。
唐二爺登時來了神,上前抓著憨猛子的一雙手,連連說好,問憨猛子有什麼需要他老唐幫襯的事嗎?
唐二爺的話冠冕堂皇,明面上看似關切地詢問憨猛子有什麼需要他幫襯的事嗎,實際上是問憨猛子還有沒有什麼后事需要代。
唐二爺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但凡有活路,絕對沒有人愿意送死。憨猛子之所以自告勇,必是有了難。而這樁難卻又是憨猛子無法解決的,所以他要以命換取幫助。
憨猛子快人快語,直言不諱地說:“俺娘病了好些日子了,等著俺拿錢給老人家抓藥。可俺沒出息,賺不到錢給俺娘抓藥。俺就一個要求,不管俺這趟下井是死是活,都請唐二爺照顧俺那可憐的瞎老娘。”說著,眼圈竟不由自主地紅了。
“好孝子!”唐二爺不由衷地欽佩道:“為孝者,真丈夫也!”說著,抬手在憨猛子的肩頭上用力拍了幾下,“我老唐說話算數,從今往后,你娘就是我娘,我給老人家養老送終!”
以唐二爺的為人,他說話是絕對算數的。這一點,憨猛子深信不疑。
既如此,也就豁出這條賤命不要,全老娘幾年福。這就,水里水里來,火里火里去,拼著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嗚呀——”破老道嘎嘎一笑,“既然大義士自愿下井,也就別耽擱了。大義士,請吧!”
憨猛子向唐二爺與破老道抱一抱拳,又朝四外供一拱手,朗聲說道:“各位,擎好吧!”激昂慷慨,人欽佩。
破老道隨即招呼人手,將繩子牢牢地系在憨猛子的腰間,叮囑他下到井中一定要閉住呼吸,以免毒水毒氣進,若有發現或遇到危險,只需用力搖繩子,上面的人立即就會將他拉上來。
叮囑完畢,借著先前搭好的架子,利用將憨猛子緩緩地往下放。
至于井中究竟是何,憨猛子此一去能否生還,一切一切,未知難測。唐二爺手心發涼,不由得為憨猛子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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