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第 27 章 六極天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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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卓晏就把卞存安帶到了桂香閣。
卓晏材頎長,而卞存安則是個枯瘦的小個子,跟在他的后走來,若不是上的姜黃舊曳撒被風吹起揚起一角,可能都無法看見他的形。
不過,卞存安個子雖小,脊背與下卻一直繃得直。一進屋,先向朱聿恒下跪,說話依然是那副舌頭轉不過彎來,沙啞木訥的嗓音:“奴婢卞存安,參見……”
頓了一下,卞存安因卓晏來時的告誡,選擇了正確的稱呼:“參見提督大人!”
朱聿恒示意卞存安起,問:“卞公公怎麼突然來杭州府了?”
“奴婢是為宮中大火而來。”卞存安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拓片。
卓晏掃了一眼,詫異問:“這不就是奉天殿廢墟中,那個榫卯上的標記嗎?”
卞存安那張枯槁灰黃的臉上,勉強出一苦笑:“卓把牌,刑部說這上面的標記,似與葛家的蜉蝣標記相似。此事關乎我王恭廠與宮監兩條人命,因此我責無旁貸,來走這一趟。”
聽他提到葛家,卓晏忙再看那個印記,確實是自家門上那四翅飛蟲的模樣,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可能吧?我娘全族都被流放至云南,這二十年來,只有我大舅得了朝廷恩澤,最近得以回到故居祭祖,其他人斷不可能前往京師順天,又加營造隊伍的。”
“但,除了這樁起火大案之外……”卞存安又從袖中取出一份謄抄的案宗,向朱聿恒稟報道,“不知提督是否還記得,當初在王恭廠被炸死的那位宮監太監常喜?”
朱聿恒點了一下頭,問:“怎麼,他的死,也與葛家有關?”
“這是刑部調查后的卷宗。提督大人要求我們復原常喜懷中那本殘破的冊子,經現場碎片拼接后,有個墨水濡的痕跡,那依稀殘留的字跡,經刑部推查驗,正是個‘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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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晏的臉,頓時難看起來。
“這麼說的話,卞公公是得跑一趟了。”阿南蜷在椅中,托腮道,“天下之大,姓葛的人原不在數,但姓葛又用蜉蝣痕跡作為標記的,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卓晏急道:“可我娘全族上下百來人,都在云南軍中服役,日日都要點名查看的,如何離開呢?葛家唯一留存的只有我娘一個,可日常都不出家門的,如何能千里迢迢趕往順天府殺人放火?”
見他這麼焦急,卞存安也說道:“確實如此,奴婢也只是打聽得都指揮使夫人是葛家后人,特來向了解一二。只是卓夫人出嫁二十年,為了避嫌一直與娘家不通訊息,因此奴婢自是一無所獲。”
聽他這麼說,卓晏松了一口氣,又說:“不過公公的面子可不小啊,我娘一向不見客的。”
卞存安面無表,聲音死板道:“夫人聽說我是為葛家的案子而來,因此才開恩見我。了解這樁案子后,卓夫人只說葛家絕不可能有人前往順天犯事,其余便再沒什麼了。”
說了半天,也什麼線索,阿南最不耐久坐,懶腰正著自己脖子,忽見窗外一個人正看著,見轉頭,人又驚又喜朝揮手。
阿南不覺詫異,跳下椅子走到門口,問:“阿姐,你怎麼在這兒?”
這個被管事的帶著站在外面的人,竟是萍娘。
挎著一籃桃子,后的男人幫提著筐子,里面也全是的桃子。
卓晏也走出來,管事的忙介紹道:“爺,這是葛嶺種了咱們山園的佃戶,送桃子來的。今日園中忙碌,因此我讓直接送進來了。”
萍娘則對阿南喜道:“妹子,這是我娘家大哥在葛嶺自家山園里種的,我剛好回娘家探親,就順帶送過來了,妹子你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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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這桃子的可真人,一看就好吃。”阿南被塞了一籃桃子,便笑著隨手遞給后朱聿恒,自己拿了一個,了皮便撕開了,里面一涌出,口香甜無比。
“葛嶺有這麼好吃的桃子?阿姐的娘家是在那邊嗎?”
“是啊,我在葛嶺長到十七八歲出嫁呢。”萍娘點頭道,“小時候我在葛家幫過工,還伺候過夫人。但阿嬤說,今日夫人不適,也是無緣再給夫人請安了。”
見與阿南相,卓晏說話便也客氣了些:“大姐有心了,我娘歇息兩日便好。”
萍娘只是笑,阿南吃著桃子,笑著瞥了后的男人一眼。
男人下意識了子,點頭哈腰地把包著布條的手藏在了桃筐后。
阿南笑著明知故問:“婁大哥的手怎麼了?傷了?”
婁萬哪敢回話,萍娘笑得有點心疼:“他啊,你們把囡囡送回家后,他大概也嫌丟臉,一個人出門天快亮了才回來,滿手是,把自己的小手指給剁了,說發誓再不賭了。我看他這樣子啊,這回該是真的要戒了。”
阿南吃著桃子,瞟了平淡漠然的朱聿恒一眼:“戒了就好,一手指怕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嘛。阿言你說是不是?”
朱聿恒淡淡“嗯”了一聲,垂眼看手中替阿南提著的籃子,便順手往卓晏和卞存安面前遞了一下。
皇太孫殿下親自送桃子,卓晏寵若驚,趕捧了一個過來。
卞存安盯著面前的桃子,遲疑著抬起左手,取了一個桃子,虛虛用兩手指著。
卓晏一吃桃子,眼睛就亮了,問萍娘:“這桃子真不錯,還有嗎?我買兩筐給驛站里的兄弟們。”
萍娘喜出外,說道:“有的有的,今年桃子大年,我哥的桃子鄰居親戚送遍了也吃不完,正想著說挑到市集上去賣呢,爺真是大善人,謝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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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我給你寫張條子,來。”
卓晏人取過筆墨,正在寫條子,阿南又吃了個桃子,無意看見卞存安正在抓撓自己的手,便問:“卞公公,你的手怎麼了?”
卞存安手上全是片的紅疹子,又似是覺得臉頰麻,抬手想要抓臉,手到一半生生又停下了。
阿南的目看向被擱在旁邊桌上的桃子上,問:“原來卞公公到桃子會發疹?”
卞存安將桃子擱回桌上,道:“我自小了桃后便是如此。”
正等著卓晏寫條子的萍娘,聽到卞存安的話,忙道:“公公別擔心,桃發疹用皂角水洗手,多泡一會兒,過兩三個時辰,紅疹便可消下去了。”
聽這樣說,旁邊管事的便立即去廚房端來一盆泡著皂角的水,擱在旁邊架子上。
萍娘用力將皂角出泡沫來,說道:“公公,您試試看。”
卞存安雖不愿,但手上確實麻難當,便抬手將手指浸了水中。
萍娘見他的袖子掉到水里去了,便殷勤地手幫他提高一點,將手腕出來。
誰知卞存安卻將自己的手一把回,揣回了袖中,冷冷道:“你太多事了。”
萍娘僵立在當場,看看他的手,又抬頭看看他,慌道:“你,你手上的傷……”
“出去!”他嘶啞著聲音,抑低吼。
卓晏見他在朱聿恒面前如此失態,顯然已是控制不住緒,忙示意萍娘趕走。
萍娘囁嚅著,但終究還是低下頭,向阿南低了低頭,匆匆離開了。
阿南吃著桃子,冷眼瞥著卞存安的手。
他袖子下出的雙手上有許多傷痕,卻不是阿南那種由鋒利機關留下的傷口,而多是燙傷灼燒留下的,深淺不一的疤痕。因長期與硫磺硝石打道,又無視保養,被侵蝕得十分糙,所以那紅疹發得也就格外刺眼。
見一直打量自己的手,卞存安瞪了一眼,啞聲問:“看什麼?”
阿南移開目,“哼”了一聲:“沒什麼,又不好看。”
鬧了一場沒趣,卞存安匆匆告辭離開了。
阿南站在門口著他遠去的影,忽然湊到朱聿恒耳邊問:“這種人,是怎麼混到廠監的啊?”
朱聿恒平淡道:“聽說,他用□□頗有獨到之。”
“這臭脾氣就很討厭呀,居然還能升?”
聽到這一句的卓晏笑嘻嘻地話道:“所以他外號棺材板啊。”
“棺材板?”
“對啊,死死的!”
阿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損?看來他人緣真的很差了。”
“何止差,簡直神憎鬼厭。你也看到了,他整日灰頭土臉,就知道盯著手上的那點活計。別人跟他多說兩句話,他就說自己手頭有事做,本不跟人多言語的。他手頭不就是王恭廠那點破事嗎?一堆硫磺木炭硝石,翻過來覆過去的調配,是能做出個花來,還是能把敵人炸花?”
阿南一邊吃桃子一邊笑道:“炸花估計不行,炸開花還是可以的。”
卓晏眉飛舞道:“那可不正合適嗎?這就是棺材板對口的活嘛!”
朱聿恒見他們說這些無聊話,皺起眉輕敲了兩下茶幾。
阿南和卓晏吐吐舌頭,不敢再說。借口探母親,卓晏溜之大吉。
咦,不對呀!阿南吃完一個桃子后,才忽然想起來——這奴才怎麼回事?我才是主子呀!
左右無人,回頭看著端坐解岐中易的朱聿恒,阿南撅起訓誡他:“阿言你是不是忘記自己份啦?居然敢兇我?”
朱聿恒抬起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瞧了一眼。
那目沉寂而攫人心魂,阿南不由得更想逗逗他了。趴在幾案上看他那雙絕世好手解岐中易,問:“哎,你知不知道,前朝時,主子可以直接撲殺奴才,不用去府的哦!”
“你不會。”朱聿恒輕按岐中易,沉聲緩緩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阿南挑眉斜睨,“要知道,你好幾次差點死在我的手上呢。”
日過窗欞,篩在他們面前,暈之中的朱聿恒注視著,神有些模糊。
他沒有說話,但阿南腦中一閃念,口而出:“因為我在黃河邊救了你?”
見察覺,他也不瞞:“你離開的時候,我剛好恢復了一點意識。”
“喔……”阿南也不甚在意,只說道,“黃河灘涂九虛一實,一個踩空的話,我很容易就會被沖走的。不過……剛好看到了你的手嘛,還是冒險去救一救了。”
“你去黃河干什麼?我聽你說,堤壩垮塌也是你的責任?”
“可不是嘛,公子吩咐我要守好那一段大壩的,可惜……”阿南抬起自己的手,將它放在自己面前,剛剛還飛揚的神采黯然下來,“可惜我的手,辜負了他的期。”
“那一段崩塌的堤壩,自百余年前修建后,每年加固,不曾疏忽。就算黃河堤壩會出事,這一段,應該也是最穩固的。”朱聿恒盯著,一字一頓問,“你說的公子,是怎麼知道那里會出事,又提前讓你去守護的?”
阿南察覺到他話中的異常緒,抬頭瞥了他一眼,將自己的手放下來,抱臂道:“公子既然下令,我就奉命秉行,至于他怎麼算出來的,我就不管了。”
“算?”朱聿恒敏銳地抓住了話中的訊息。
阿南“嘖”了一聲,說:“大概吧。不過他的算法和你不一樣。他依據的是五行決,大到天下山川海勢,中間機關陣法,小到微毫纖末,從未失手。”
朱聿恒垂眼看著的手,抿不語。
畢竟,抓捕公子時,他也清楚看到了,對方瞬間便能對八陣圖作出悉與游離。若不是為了救那個司鷲,估計諸葛嘉傾千百人之力也無法困住他。
所以,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中嗎?
他忽然出現在三大殿,也是因為他算到了紫城的三大殿會有那一場大火?
朱聿恒的手,不由自主地,上了自己被錦包裹住的殷紅脈。
那麼,他的下一次病發——甚至是,下一次天降的災變,的公子,也算得出來嗎?
而不知的阿南,見他神茫然,便抬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說:“所以,你要用我給你的這岐中易,和教你的方法,好好練手啊,不然的話,你都對不起我豁命去救你!”
朱聿恒著,遲疑間,似乎想要從理直氣壯的臉上,找出一破綻,查探出和公子合謀的跡象。
但沒有。
霽月風,目坦亮得近乎凌冽,與背后的日一般,直刺他的心口。
酷烈而明亮,幾乎沒有,半分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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