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阿長與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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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所要求似的,搖著我的肩。我忽而記得了——

“阿媽,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聰明!恭喜恭喜!”於是十分歡喜似的,笑將起來,同時將一點冰冷的東西,塞在我的裏。我大吃一驚之後,也就忽而記得,這就是所謂福橘,元旦辟頭的磨難,總算已經完,可以下床玩耍去了。

教給我的道理還很多,例如說人死了,不該說死掉,必須說“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裏,不應該走進去;飯粒落在地上,必須揀起來,最好是吃下去;曬子用的竹竿底下,是萬不可鑽過去的……。此外,現在大抵忘卻了,隻有元旦的古怪儀式記得最清楚。總之: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

然而我有一時也對發生過空前的敬意。常常對我講“長”。之所謂“長”者,不但洪秀全軍,似乎連後來一切土匪強盜都在,但除卻革命黨,因為那時還沒有。說得長非常可怕,他們的話就聽不懂。說先前長進城的時候,我家全都逃到海邊去了,隻留一個門房和年老的煮飯老媽子看家。後來長果然進門來了,那老媽子便他們“大王”,據說對長就應該這樣,訴說自己的。長笑道:“那麽,這東西就給你吃了罷!”將一個圓圓的東西擲了過來,還帶著一條小辮子,正是那門房的頭。煮飯老媽子從此就駭破了膽,後來一提起,還是立刻麵如土,自己輕輕地拍著埔道:“阿呀,駭死我了,駭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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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似乎倒並不怕,因為我覺得這些事和我毫不相幹的,我不是一個門房。但大概也即覺到了,說道:“象你似的小孩子,長也要擄的,擄去做小長。還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擄。”

“那麽,你是不要的。”我以為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門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炙瘡疤。

“那裏的話?!”嚴肅地說。“我們就沒有用?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我們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麵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

這實在是出於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驚異。我一向隻以為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卻不料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夜間的開手腳,占領全床,那當然是有可原的了,倒應該我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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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謀害了我的鼠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麵阿長。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長,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懼憚什麽呢!

但當我哀悼鼠,給它複仇的時候,一麵又在慕著繪圖的《山海經》了。這慕是從一個遠房的叔祖惹起來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種一點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見的,據說從北邊帶回去的馬纓花。他的太太卻正相反,什麽也莫名其妙,曾將曬服的竹竿擱在珠蘭的枝條上,枝折了,還要憤憤地咒罵道:“死!”這老人是個寂寞者,因為無人可談,就很和孩子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我們為“小友”。在我們聚族而居的宅子裏,隻有他書多,而且特別。製藝和試帖詩,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卻隻在他的書齋裏,看見過陸璣的《詩草木鳥蟲魚疏》,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書籍。我那時最看的是《花鏡》,上麵有許多圖。他說給我聽,曾經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畫著人麵的,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著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當作眼睛的怪,……可惜現在不知道放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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